她看着那兽医官,倒希望能示意他些意思,但那兽医官却低垂着眼眸,并不瞧她,恭恭敬敬说道“昭仪放心,臣必定尽忠职守。”言罢,便退出了大殿。
事情暂告一段落,皇帝与太后便令宴席继续。
乐曲再起,继而杂耍百戏接连上场,殿上群臣并一干命妇心中晓得,这件事必有蹊跷,那戏楼上如何会凭空泼下水来,也是一桩怪事。然而此涉及皇家颜面,纵要处置亦不会在当下。
众人心照不宣,既不敢大说大笑,又不敢不做出一副喜庆吉祥的样子来,唯恐一个不慎便惹怒了天家,一个个装模作样比那戏班子还要似模似样,一场宴席吃的辛苦万分。
出了这样的尴尬事,太后与皇帝自然没了过节的心思,但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又不得不强撑出天家的气度来。
这场除夕夜宴,君君臣臣都吃了些苦头。
胡欣儿坐在位上,早已失了胃口,她心中七上八下。
那盆水全在她意料之外,而今夜当值的兽医官也并非她事先安排下的人,这些变故都令她惶恐不安。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宫廷之中仿佛有人张开了一张弥天大网,就等着她自己钻进去。
萧月白却有些茫然了,这件事与前世略有相似之处,却又极是不同。
上一世,兽医官验出那鹤是中毒而亡,紧接着便有人揭发淑妃投喂仙鹤果子一事,而后便是龙颜震怒,一败涂地。
今生,这仙鹤还是照旧中毒了,但那盆水之前却是不曾听过,此事是否就因此会有转机
最重要的是,这若是陈博衍的布置,那他又有什么深意
萧月白摩挲着手中的酒盅,心头忽然灵光一闪,她猛然抬头,看向对面,却见陈博衍依旧是似笑非笑,把玩着一对核桃。
难怪,他说服了太后,要大宴群臣了,他这是打算要胡昭仪的命。
萧月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心中五味杂陈起来,陈博衍的城府和手腕都与前世相去甚远,以至于令她陌生起来。
萧柔察觉出来,问道“月儿,你冷么”
萧月白先摇了摇头,半晌却又慢慢说道“寒气上来了,真有些冷呢。”
萧柔便叫丫鬟烫酒,说道“你吃两盅热酒暖暖肚子,这夜深了。”
一殿中人,却是各怀心事。
待宴席过半,内侍省的掌事内监忽然进来,走到皇帝身侧,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皇帝忽然脸色大变,豁然起身,殿中的曲乐再度戛然而止,所有的眼睛都望了过来。
皇帝站了片刻,脸色阴沉,森冷的目光在胡欣儿身上逗留了一下,半晌才勉强道“天色晚了,朕精神不济,同太后先入内歇息,诸位卿家可尽享华宴,尽兴而归。”言罢,竟离席入内。
太后便也起身,一道去了。
余下的人皆傻了,这皇帝太后都去了,这场宴席还有什么意思呢
尚席官独自支撑局面,好歹上完了最后一道甜汤点心,又过了子时,放了烟花爆竹,这场窘迫至极的除夕宴方才告终。
宴席散去,众人依次出宫。
淑妃亦要回长春宫,才出了保和殿,便有宫人来请“皇上并太后娘娘,召娘娘过去说话。”
淑妃心知必然是那件事发了,点头应下,转了方向。
到得养心殿外,淑妃下了轿,只见胡欣儿的轿子与宫人都在门外等候,便晓得她已先被传唤过来了。
她整了整衣裳,理了一下发髻,经宫人通传,低头走了进去。
行至内殿,只觉这大殿的火龙将墙皮烧的极热,地下还放着火盆,热浪合着龙涎香铺面而来,令人几乎窒息。
淑妃皱了眉头,皇帝素来爱如此用香,这许多年了她依然不惯。
太后与皇帝皆在罗汉床上坐着,皇帝铁青着脸,手里将一串玫瑰念珠转的飞快,彰显着他内心的烦躁。
太后的脸色虽也有几分不好,但还算平静。
胡昭仪跪在地下,一字不发。
淑妃上前,越过了胡昭仪,向着皇帝与太后行礼问安,而后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
她知道,无需问什么。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太后先开口道“这会儿传你过来,是有件事要你处置。”说着,便吩咐了一声。
下面等候的宫人捧着一方托盘上来,其上安放着一根红色羽毛,湿漉漉的,颜色有些褪去,斑驳不已。
淑妃微有疑惑,但转瞬便明白过来,她猛然一惊,没料到这胡欣儿竟如此大胆
只听太后的声音传来“适才那鹤,一身的羽毛皆是染出来的,被那水泼了,送到后面不多时就现了原形。”说着,她冷笑道“这幸亏不是在大殿上露馅儿,不然众目睽睽,咱们皇家可就真成了大笑话了”
皇帝不语,手中的珠串却被捏碎了几枚。
太后又道“兽医官适才来报,那鹤已经暴毙,竟查验,是提前被人喂食了大量的朱砂、水银,方才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