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回过头,才看见他呆怔的望着我。我奇怪:“上来啊。”
“云祥……”
我咧嘴笑了笑:“少年,我们私奔吧。”
他不动,我也不催,最后他终是伸手抱住了我:“谢谢……”
他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我在这时却忍不住抽|搐了嘴角:“私奔可以,抱也可以,臭小子别趁这时候吃我豆腐啊!你看看你抱的什么地方!”我半蹲着,他站直了,矮我一个头的陆海空手往前面一环,恰好横在我发育得软软的胸脯肉上。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从容不迫的将手挪在了我肩上,搂住了我脖子。我也懒得计较,背上了他便走。陆海空仿似累极了,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云祥护着我,以后我定护着云祥。”
他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将军夫人看着襁褓中的陆海空,眼神像揉碎了的阳光那般温柔,她说我比陆海空大,现在我护着他,以后他护着我……
我回头看了一下火焰稍歇的将军府,恍然明白,以后会用那样的目光看陆海空的人再也寻不到了。
神仙生命长久永恒,不懂生离之苦,不明死别之痛,我用神仙的理性来看,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轮回,无甚感伤。但于凡人而言,没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此生尽,便是永生尽,没人再能完整的复诉他的一生,即便是他自己。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我对死亡的淡漠或许是本性使然,但是陆海空的不哭不闹却是极为反常的。我扭过头,看了眼趴在我肩上紧闭着眼的男孩……或许我终其一生,也理解不了陆海空今晚的痛吧。
翌日城门一开我便带着陆海空出了城,离开京城半日后,我的大脑总算反应过来昨晚我到底还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了。
“宋……我爹,好似被我坑了的样子。”我挠了挠头,对陆海空道,“昨晚心急着救你,便把我爹给拖下水了,我这样做,不大好吧。”
比起我后知后觉的愧疚,陆海空表现出了万分惊愕的模样:“云祥,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那样说!”
“知道什么”
陆海空继续愕然了半晌,随即摇了摇头,独剩一只的眼眸中,带有三分无奈,三分好笑,还有更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垂下头啃着馒头,含糊道:“没事,宋丞相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既然说得笃定,我便也安下几分心来。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陆海空继续北上,走了约莫半个月,京城突然有消息传来,皇帝死了,新帝登基,出人意料的是,新帝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叔叔,旧皇帝的弟弟,治候王爷。朝堂中的大臣被肃清了一大半,有权有势的元老们罢免的罢免,归乡的归乡,猝死的猝死,唯一稳坐官位的人,是我爹,丞相宋勤文,因为在朝堂中,第一个叩拜新帝的,也是我爹,宋勤文。
适时我正与陆海空坐在路边的小茶摊上歇脚喝茶,旁边几个秀才模样的人一连声的哀声叹气。
我不懂他们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但我却恍然明白了火烧将军府那一晚所有奇怪的细节。
陆海空沉默的喝茶,我沉默的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我爹,陆将军和老皇帝是三个好基友,过了这么些年,我爹和皇帝的弟弟成了更好的基友,不再那么喜欢以前那两个基友了,老皇帝病了,他弟弟想当皇帝,所以我爹转而支持皇帝的弟弟,而陆将军仍旧力挺老皇帝的血统,支持太子。
所以有了火烧将军府。
所以陆海空完全不担心我那句话吼出去会将宋爹也拖下水,因为灭他家门这件事根本就是我爹谋划的!
我的出现或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那两个杀手才会如此爽快的离去,他们根本不是怕我,只是想快快回去给我爹一个汇报。所以陆海空才一直问我“你是来救我的吗”所以陆海空才会愕然于我什么都不知道便将我爹连累了。所以第二天我们才能顺利的出城门,一路畅通的走到现在,这些只怕也是我爹在背后护着吧。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女儿,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小看着陆海空长大的,再怎么说……对几十年的老友下手,他心底终是不安的。故意放水让陆海空走,约莫只是我爹那文人软心肠在作怪。
盯着他安静喝茶的脑袋,我再回头一想陆海空那晚的所有表现,只余一声长长叹息。
以前的陆海空因为太小所以懵懂,而现在他开始慢慢长醒了,变得聪明,变得冷静,经历如此变故之后,他只怕会越发深沉吧……
念头一转,我在心里恨得想一根一根拔掉李天王的胡子。如今的场景若是换一换,应当是这么一副凄凉――相府小姐追随满心恨意的将军公子北上,公子一面爱着相府小姐一面因相府小姐父亲的作为而深深恨着她。爱恨交织间,他应当对相府小姐是种忽远忽近的态度,相府小姐一直生活在虐心的生活之中,但心里仍旧坚定不移的追随着公子……
小媳妇苦追相公的第二幕居然又这样毫无预兆的上演了!
李天王你还敢再多泼几盆黑狗血吗!你家府邸门前是死了遍地的狗吗!这么廉价而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狗血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北上塞外到底还有编排了多少幕苦情的戏份在等着我!
还有……我如今这样的心态,还有和陆海空相处的模式,真的能满足李天王那种特殊的癖好么……
“云祥。”陆海空喝完茶,抬头望我,“我休息好了。”
我看着他灰茫茫的右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上路吧。”
担忧也没用,未来总是要来的,比起我,这个孩子心里应当有更为深重的惶然吧。他都如此勇敢,我自然不能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