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雨桐又问了些别的东西,话题跳得有些快,旁边筱禾回答多了,就听出她心底的担心。
见对方愁眉不展,筱禾问:“小姐,您可是担心王爷那边”
席雨桐点头,“干旱之后又下了大雨,大雨后那就是……”蝗灾。也不知道信有没有及时送达,若是能提前送到,那还活好,若是送不到,那……
她拒绝去想那画面。
筱禾和小桃二人见她神色郁郁,想着转移话题。
筱禾想了下:“小姐,要不奴婢去拿过棋子来和你下。”
小桃点头。
席雨桐摇头,回床边坐下,摸着枕头边放着的香囊,“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下去吧。”
“是。”小桃有些担心,但她都这么说了,只能和筱禾一同离去。
等二人离去,席雨桐方才他躺上床,侧着身拿起枕边的香囊,拉开袋口,小心拿出里面的红石头。
这红色石头原本有些棱角,如今入手却光滑无比,可见主人往日多抚摸。
“就如信先生说的,我还要报仇,你可别出了什么意外。”席雨桐垂眸,看着红石头,想着远在骅扶的某人。
“早知道我多想想之后的事情,也好在信中多叮嘱些。”想起自己信中只言了“切记小心”四字,她倒是有些后悔写得太随意了。
就在她嘀咕着要不要去抄佛经为某人祈福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小桃的声音。
“小姐,来信了。”
也顾不上穿鞋子,席雨桐急忙跑了出去,“王爷的信吗”
“对。”小桃撑着伞由远而近,穿过雨幕而来,来到屋檐下方才收起伞,“刚才奴婢想着去门口瞧瞧,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了王府派人过来。”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才注意到小姐居然没穿鞋子,仅是穿着袜,连忙“诶哟”了声,“小姐,你怎么没穿鞋子就出来了。”
“无事。”席雨桐摆手,“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接过信,瞧见信上沾了些雨水,瞧了眼小桃果然看见对方身上衣裳都快湿了,知道这两丫鬟心底担心自己,心下感动,连忙摆手:“赶紧去换衣服。筱禾,你给她煮点姜汤,以免着凉了。”
筱禾笑着点头。
回到屋子里头,席雨桐拆开信。
大概是知道她的担心,此次凤羽弈并未有任何调戏的言语,简单说明了下如今骅扶的预防情况,说不出十日便能回来,而后又问了京城中的情况。
前两日都附带了东西,甚至还调戏了自己,此次如此正经,席雨桐倒是有些不习惯,瞧了眼信封里确实没有别的东西,这才抿着嘴。
忽略掉心底的那一分异样,她起身准备写回信。
如今下着大雨,约莫弈王府的人也不方便送信。
她简单写了几句后,塞入信封中,便将信放在手边,回床上坐着。
坐在床上,瞧着桌面上的信。她想起来自己没有提起自己,起身,想过去加点东西,只是没走两步,想起什么,又给坐下,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对方都不问候,她若是主动提起了,岂不是就弱了一截
这么想着,席雨桐便闭上眼睛,打算小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总是想着上一世的事情,这会儿她睡得并不踏实,梦见了上一世的事情,时而是少女时候的模样,时而自己呆在冷宫中,时而是见到头破血流的父亲,时而是带她宠溺温柔的凤羽弈。
各种片段掺杂在一起,时而开心欢愉,时而悔恨憎恶,各种情绪堆积在心底。
最后画面停留在凤羽弈的模样上,对方一脸痛苦,好像在说些什么,她想凑过去听仔细些,却听见耳边有人呼唤。
“小姐,小姐,您赶紧醒醒。”
“小姐,您种在桃花树下的酒被雨水冲了,赶紧醒醒吧,小桃求您了。”
好吵。
声音越来越大,她只觉得脑子一疼,面前凤羽弈的模样顿时消散。
待她睁开眼睛,瞧见的画面让她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此处是她闺房,自己早已重生了,不是在冷宫里。
“小桃。”她由小桃二人搀扶着坐起来,揉了揉涨疼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
不等二人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这是梦魇了。”
席雨桐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别人,有些惊讶:“信先生,怎么您也来了”而后反应过来,她埋怨地看向二人,“这下着大雨的,我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劳烦信先生走来走去呢。”
“你先把这药喝了。”老大夫递过手中的药给筱禾,而后拉着椅子在旁边坐下,半抱怨道,“俗话说“悲伤肺,怒伤肝,忧伤脾。”先前你感染风寒以及昏迷时,老夫不是说了让你看开点年纪轻轻,总是这么多愁善感的,易伤身体。”
筱禾一勺勺地喂药,喝得席雨桐直皱眉。
好苦。
喝了几勺子,席雨桐有些受不了,直接端过来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感觉残留在嘴巴里,她连忙看向小桃:“水。”
小桃起身去倒水,老大夫才极其没诚意地耸了耸肩:“忘了说了,这药有点苦。”
席雨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接连喝了两杯水,方才冲淡了嘴巴以及喉咙里的苦味。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没好气地给了个白眼:“下次药苦的话还请提前说一声。”想起凤羽弈喝药的情况,她又补了句,“最起码也要赠送两个蜜枣吧。”
“老夫是大夫,又不是那卖蜜枣的小摊贩。”老大夫摸了摸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席雨桐愣了下,“王爷那个……”
“自带的。”老大夫一副“你怎么才知道”的模样,“王爷只是想逗逗你。”
席雨桐:……
第三更
卖了徒弟之后,老大夫收起往日的懒散,一脸严肃:“言归正传,你可知道你这次为何梦魇”
席雨桐垂下眸,“我知道。”
她不是不知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爹爹的死就像一根刺留在她的心上,将来又像是一根锥子悬在头上,只要错了一步,就会重复上一世的惨剧。有时候一闭眼,就能梦见爹爹被捕入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画面。
“你该学学你家这丫鬟,她性子就不错。”老大夫瞧她那样,看向旁边小桃,“疯疯癫癫的,活得无忧无虑,才能自在。想的多了,总有一天会累垮的。”
小桃愤懑,但知道对方是想开解自家小姐,只能涨红着脸憋着,心底却扎着一个叫做信先生的老大夫的小人。
席雨桐偏头,瞧小桃那模样,嫌弃地摇了摇头。
老大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么闹腾的,王爷受不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嫌弃的小桃:“……”
“有时候,凭心走就好。”老大夫瞧她神色稍微好了点,才说,“我以前总是想着这样那样,到最后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家人会因我而没了。”
席雨桐想起上一世突然被牵连入狱的父亲,有所感地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恨极了所有人,杀我家人的人,甚至派遣我到外地上任的陛下。若不是他将我调走,我就可以保护我的家人,而不是独活于世,甚至我也想过刺杀皇帝。”
老大夫瞧着她,眼神仿佛看透一切,“那时候凤朝不比现在百姓安乐,那时候凤朝打输了仗,威望大降,四周敌国虎视眈眈。若是没了皇帝,新帝又未成年,凤朝必定会被人分割成为他国属地。”
席雨桐想起上一世,垂下头沉默。
“凤朝一天比一天强大,这比我心底的恨重要多了。”老大夫得意地抬着下巴,“而且我还年轻,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把这皇帝给熬没了,这不也算是报仇了”
席雨桐原本心底伤感,听见这后面一句,顿时绷不住严肃的脸。
旁边小桃二人也差不多,原本还可怜老大夫的,听完后一句顿时被逗笑了。
“信先生。”席雨桐担心对方再来一出“玩笑”,摆了摆手,“劳烦信先生费心了,雨桐会好好想想的。”
老大夫看她这样,也就不多说了。毕竟该说的都说了,也只有自己看开,才能看开。
大概是小桃几个怕她闷着,又给开了窗户,她瞧见外面还下着大雨,连忙说:“信先生,这雨下得这么大,可要稍等片刻再回去”
信先生摆摆手,背起药箱子,又拿起旁边的油伞,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这雨估计得明日才能停,耽搁太久了我就吃不上王府厨子做的好饭好菜了。”
说着,想起什么,回头瞧了她一眼,“有时候经历风雨才能涅磐重生。万事皆有因果,就如你这树一样,你小心呵护,此时它确实能少经历点风雨,最后却未必就是最好的。”
话音一落,身形就没了,显然是动用了轻功。
真是奇怪的老人家。
席雨桐念着对方的话,而后想起什么,叫筱禾准备笔墨。
筱禾惊讶:“小姐,你这才吃完药,不要休息会儿”
席雨桐摆摆手,穿了鞋子起身:“我写点信而已,不会如何。”
筱禾见她态度坚定,只能去拿披风给她披上,“下了雨天气着凉,小姐还需注意一点。”
席雨桐道了声谢,而后回到书桌边,将原先的信拿出来撕碎了丢一边,方才重新提笔。
就如老大夫所说,这场大雨直到第二日辰时方才完全停下。
下着大雨,小桃没办法出去,干完活之后就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门口看雨,雨水停了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出去屋檐外,伸手试探了下,确定真的没有雨水,这才冲院子的方向喊:“小姐,雨停了。”
旁边端着水盆的筱禾经过,也不由得感慨了句:“终于停了。”
虽说大雨来了能消除前几日带来的干热,但这大雨滂沱的,做什么都不方便,就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办法拿出去晒太阳。
筱禾见小桃那乐呵的模样,摇了摇头,端着水盆进屋。
方才醒来的席雨桐穿上鞋子,“我听见小桃说的了,雨停了”
筱禾点头,“是啊,那傻丫头正乐呢。”说着,放下水盆在旁边,拧干了热毛巾递给她,“小姐。”
“这么场大雨,她只能在屋子里头呆着,估计闷坏了,不用管她。”席雨桐擦擦脸,而后又洗手漱口,清理一遍方才伸了伸懒腰,来到门口。
雨过天晴,闻着的空气都是新鲜的,甚至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席雨桐低头,瞧右边院子那雨水积累一夜,都浸到台阶上了,摆摆手叫小桃回来,“这雨水这么多,你一会儿叫几个丫鬟清理了。”转身的时候瞧见被油布盖住的桃花树,她心下一动,往那边走去。
小桃连忙跟上,“小姐,小心地滑。”
这油布有点重,席雨桐拿着竹竿一时半会也使不上力,只能叫过二人帮忙。
三人好一番折腾,方才把这油布给弄了下来,那油布掉下来的时候,又折断了一截树枝。
席雨桐看着地上的树枝,再抬头看那桃花树,树干被折断了十之八九,只剩下孤零零几截。
“小姐。”小桃知道这桃花树对自家小姐的意义,小声安慰,“这桃花树明年还会长回来的,您不用担心。”
席雨桐摇头,抬手摸着树干,带着不舍。
“这桃花树是娘亲怀我时候种下的,如今已经十三年了。”她想起上一世那干枯不再开花的桃花树,仿佛和面前这树重合起来,“明年不会再开了。”
上一世,她期待了许久,结果后来就不曾再开了。虽然桃花酒依旧,却不是这颗的桃花酿制而成。
“小姐,您想多了。”小桃不以为意,“今年我们酿制桃花酒的时候还长得那么茂盛,明年怎么就不会开了”
席雨桐没有解释,掏出手帕擦拭干净手掌心的水渍,而后收敛面上的情绪:“筱禾,你帮我送信去弈王府。至于小桃,你去厨房给端点吃的。”
两丫鬟有些担心,但她都吩咐了,只能照做。
席雨桐停在原地,瞧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
只是刚走上台阶,她就停了下来,低下头,闭上眼。
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淌。
难道说吃了药多日后,她真的感受到了
席雨桐神色惊喜,正准备回屋好好感悟一番。只是刚走上台阶,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转身回头一看,是去而复返的筱禾,在其身边站着信先生以及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她有些惊讶,“信先生,你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
信先生面色阴沉:“王爷出事了。”
闻言,席雨桐脸上的喜悦尽数褪去,只留下满面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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