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枪口对着挽挽。
黑暗中, 挽挽的眼睛僵硬地睁大,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子弹上膛的声音
用枪抵着挽挽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来什么金属的东西, 挽挽的手臂上一阵冰凉,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嗒”扣上的声音,那个男人幽幽地说,“你被逮捕了。”
“逮逮捕那你们是”
“警察。”
听着十分散漫的声音。
警察。
挽挽松了一口气,“放开我, 我是刚才给你们打电话举报这里偷文物的好人,抓我干什么”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 似乎呆了不少警察的样子。
里面钻出来一个胖乎乎的, 嘴唇上有着一片浓郁的胡子, 可能是他的造型, 胖的跟个年画娃娃一样的中年男人,穿着警察的制服。
这么胖看起来竟然不让人觉得油腻, 白胖与威严并存的中年男人。
“局长, 抓到一个同伙。”
扣着挽挽的年轻警官说。
白胖局长用电筒照挽挽的脸,自下而上。
挽挽被照得看起来像个女鬼一样。
白胖局长忽然噗嗤笑了。
“放开她吧白廖, 她不是犯罪分子。”
白廖警官听话地放开了挽挽,“您认识她吗局长”
白胖局长摇摇头, “不认识。但我见过她的照片。”
“有一个老朋友是个老记者了。”
白廖警官立刻懂了, 幽幽看着挽挽的眼神中立刻迸发出神奇的火焰。
挽挽从中读出了七个字。
这货是个人才呀。
“客气客气, 稍微有点优秀而已。”
面对陌生穿着制度的警察面前, 挽挽状似害羞, 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夸我, 别客气。
白廖摇摇头,现在的人真是不可貌相。
看这小姑娘文文弱弱的长相根本看不出来她如此
“这位姑娘,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我们在这里抓贼。再说你应该早就离开报社界了吧。”
白胖局长好心地劝挽挽离开。
“我当然知道抓贼了,电话还是我给你们打的。话说你们来得够快的。”
少女声音软软的,已经坚定不移地蹲下来。
局长和白胖警官对视一眼,也蹲了下来。
他们以为挽挽想要挖掘一个独家大新闻重返报社。
警察自然不是挽挽找来的。
那个惯于在国际间倒卖文物的团伙一出现在菀南的地界上,就受到了各地警察局的严密监控,尤其是莞城的总局。
所谓贼不走空。
他们敢到法治制度最完善的菀南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定有所图谋。
收了那么久的风,今天终于动手了。
警察局的同僚们摩拳擦掌。
他们很早就埋伏在了博物馆前面,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基本上换成了警察。
现在博物馆里看似是一片漆黑无人的,实际上每一层都至少埋伏了十数名便衣。
画也采用了当下最顶尖的安保系统。
白胖局长看起来很有信心。
挽挽却很担心。
她对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虽然她前世的世界和这里并不一样,但世界秩序是大约共同的。
战乱时期,除了列强光明正大抢走的,烧毁的珍贵文物外,还有很大量的文物是被走私到国外去的。
那很大的一个来源就是偷。
这个时代的安保措施如果怎的又那么到位的话就好了。
这次行动的目的不仅要保护住文物,还要抓获这批犯罪团伙。
挽挽的那个年代,虽然国家已经强大起来,但仍然有数量庞大的文物流失海外,明明是华国的东西,却只能陈列在别的国家的博物馆里。
这件事情无疑是所有人心中的痛。
与此同时,从莞城军区飞驰出十几辆真枪实弹的军车,目标也是莞城博物馆。
“警察局吗我是霍仿。”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
“少帅”电话那头懒散的声音立刻肃然起敬,可以听到立刻起身的声音。
“请少帅指示。”
“立刻派人去博物馆。”
“早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了。”
“好,我知道了。”
出发前,霍仿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挽挽这丫头还知道不胡来,给警察局打电话。
霍仿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骄傲感。
就是那种一直不正经闯祸的小孩,忽然干成了一件还不错的好事,控制不住地骄傲的慈父的感觉。
博物馆这一片都是类似展览馆之类的建筑群,没有住宅区,入夜之后十分安静。
忽然,博物馆不知哪一层,传来了一声极为短促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上”
白胖局长狰狞地一挥胖手,所有警察从草丛后面飞冲出来。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跑在最前面,飒爽无比的漂亮少女。
挽挽一个翻身躲进了一堵墙的后面。
旁边有好多警察,有的有枪,有的没有,就拿着警棍。
这年头车,枪,都是很稀有的资源,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随便便就人手一把的。
所以自然的,有枪的警员们职位更高一些,他们也会主动地冲在前面一点,以自己的身体为没有枪的同僚挡掉一些风险。
楼上再次传来金属的撞击声。
警察最了解罪犯的气息,而小偷也最熟悉警察的气息。
空气中的氛围开始产生变化。
警察们开始接二连三地上一层楼攻歼,挽挽跟在最后面。
眼睛牢牢地看着黑夜之中。
警察们的身体都僵硬住了。
这层楼中央,辽阔的展厅周围空无一物,天花板上打下来一道很弱的黄色的光。
微弱的光束中央,一禀套着刀鞘的,浑身闪闪发光的金光的古代宝刀慢慢飘浮在空中旋转。
周围一片都是黑暗,看着十分神圣的样子。
这里又是博物馆,陈列的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老祖宗的东西。
这样的场面乍一出来,十分唬人,有一种无意间窥破神迹的感觉。
警察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蠢,是这个年代磁铁的概念尚未得到普及。
漂浮旋转的刀体离开下面圆形的底座大约二十公分的距离,一个巨大的磁铁完全可以把它拖起。
只要一个简单的旋转装置就可以办到。
但越是乱世,寺庙道观的香火越是旺盛。
这样的装置能够唬住人。
如果不把下面的底座破坏掉,那把把刀拿开,放回去就又能转了。
“你的警棍借我用一下。”
挽挽小声地和旁白的警员说。
这个警员黑皮,长得蛮清秀,就是看着有点傻乎乎的样子。
“哦,好。”
下一秒,他就看见挽挽把自己的警棍飞踢出去,精准地砸在了浮刀下面的底座。
黑皮呆警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刀掉在地上了。
“继续往上,这是一个吸引警察注意力用来拖延时间的装置而已。”
白胖局长这时候出来抖威风了,刚才还说不是紧张地抓着白廖警官的衣服不放,“你看你快看呀。”
“应该是磁铁,局长。”
白廖是国外留学回来的,直到磁铁不稀奇,但也有短暂的错愕。
那个出手很快的小姑娘,难道是一眼就看破了。
原本想叫那姑娘回去的,现在发现她的作用远远比想象得来的大。
再往上,还没上楼,地上就出现了好几名警员横七扭八的身体。
还有一名是女警员。
“没死,都是昏过去了。”
警员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队伍里人手开始分流,一小部分人手去抬走伤员。
一大片子弹上膛的声音。
挽挽置身其中,听来热血沸腾。
早就把时时牵挂着她的少帅忘到脑后了。
少帅这个火柴人还在奔袭而来的路上。
“各位同僚,小心。”
黑暗中,白胖局长小胖手紧攥。
从现在开始每走一步都会直接拿枪口对着外面。
女人的尖叫声。
“救命”
展厅里的灯瞬间亮起来。
让习惯了黑暗的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灯打开后,事情比想象当中的更加棘手。
挽挽在由黑转凉的一瞬间忍着眼睛疼,看清了对面的情况,慢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躲到了楼梯拐角处。
挽挽双手抱胸,靠着墙。
对方一共三个男人三把枪,全部都指着地上被扣押的五个人质。
人质们都吓得瑟瑟发抖,有一个蹲都蹲不稳。
三男两女,除了一个女人,全部穿着莞城博物馆的工作服。
关键在第五个女人身上。
局长站在警察群体的后面。
这里已经是莞城博物馆的顶楼了,带着这么多人质,怎么逃跑。
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挟持一个人质。
冥冥之中,挽挽诡异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她这次离开帅府,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天偷盗案。
那个第五个女人,由暗转亮的瞬间挽挽看清楚了,是住她对门的那个,看起来十分无害的,普通市井妇人。
挽挽确定她是同伙而非胁迫,因为她白天关门的时候冲挽挽的最后一个笑容。
坦然温和得和平日里一样,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如果她是被胁迫的,不会让她来关门。
所以相反的,她还是深受信任的。
挽挽冲着白胖局长挥手,轻轻地告诉他。
白胖局长严肃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接下来他们要逃跑,就会说挟持一个人质要警方配合,实际上就是带走自己的同伴,让警方不敢追上去,这样就可以顺利脱身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白天明明有这么多人,可这里就只有四个人。
另外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收风的时候说是一幅画。”
挽挽再三确认,白胖局长就是这么说的。
前面还在对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边还在谈条件,似乎谈不拢,但这些犯罪分子“好心”地根本没有伤害人质们丝毫。
好心得有点不符合逻辑。
这不是给警察调集警力的时间吗
和白胖局长站在一起的少女忽然朝着楼下飞奔起来,还顺手拽走了一名警察。
就是刚才那个被踢翻了警棍的小黑皮。
警察被她拉的差点在楼梯上摔一跤。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楼梯上禁止追逐打闹。
白廖警官似乎非常相信挽挽的样子,一改他做什么事情都幽幽的样子,和白胖局长默契地对换了一个眼神后,带上了几名警员迅速地跟上。
“快开车,去藿香山”
挽挽很严肃,小黑皮不由自主地就服从了。
身为一个在警察队伍里完全不起眼的笨笨的警员,小黑皮非常好奇挽挽选中自己的原因。
挽挽脸非常严肃,看着气势很吓人,为了缓和气氛,她开了一个冷笑话,“为了让你给我挡子弹。”
“诶”
小黑皮更加僵硬了。
冷笑话失败。
后面白廖警官的车子紧紧地跟着。
好在入夜之后莞城的路上人烟稀少。
“下来,我来开。”
“小姑娘,你会开车”
“你少罗嗦,快点。”
挽挽在担心一件事情,宵禁。
八点之后莞城全程戒严,只有特殊证件能够叫开城门。
警察局肯定不够那个资格。
再去找证件审核的话,肯定会来不及。
小黑皮警察被挽挽赶到了副驾驶。
她刚才在副驾驶都看明白了,再说她前世就是会开车的。
车速开始陡然飙升。
副驾驶座上,警员牢牢地抓着栏杆,看着凶神恶煞的少女,可怜而弱小地缩在一边。
小黑皮脑门上流着汗,惊恐地看着以极快速度往后倒退的窗外,心里默默地想。
我不该跟来的。
这他么就是个疯子。
挽挽的车子被小黑皮认为是疯子,可是后面的白廖警官却牢牢地咬着车屁股。
开车的姿势和眼睛中的执着和挽挽一模一样。
他车子上的警员们也头一回深深地感受着自己的弱小。
城门口
“到点了,大家准备准备,该换班的换班,该上岗的上岗,要关城门了。”
门口的守们一派轻松和谐的样子。
和即将奔驰而来的两辆车子上的人气氛完全不同。
关城门的人已经就位了。
手已经碰到了城门。
小黑皮尖叫,“你又提速”
挽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要赶不及了
终于到了城门口的那条路,城门就在路的尽头。
“好,时间到,关城门”
“是”
就在守卫们缓缓推动巨大沉重的城门时,一辆车子不要命地疾驰而过。
他们没有回过神来,“刚刚那个是车吧”
“是吧”
大家都很不确定,继续关门。
紧接着,更加不要命的是后面的东西。
城门打开的程度比之刚才那辆车有人小了很多,它直接就蹿了过去。
卡得刚刚好的那种。
守卫们瘫软地坐在地上,随之破口大骂。
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车撞了。
今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城门办公室接到少帅身边的张副官亲自打来的电话,说今夜城门延迟关闭两个小时。
战时的人们其实精神都是很紧张的。
下意识的以为是时局动荡了。
非常刺耳的声音,极刹车停在了山下。
紧接着又是一道。
后面的车里驾驶座的位置奔出来一道身影紧跟上挽挽的步伐。
小黑皮和后面几个警察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爬出了车厢。
他们看着上面的身影。
两个不要命的疯子
挽挽跑得喉咙里都是血的味道,眼睛中产生了生理泪水。
依旧在忍耐着身体带来的煎熬往上爬。
藿香山寺庙的大厅
一名涂着大红唇,烫着时髦的卷发,身材极好的女人,穿着黑色紧身皮衣,晃着一把枪。
忽然,这把枪指向了被主持师傅抱在怀里的小和尚。
是救了挽挽和霍仿的那个坚强的小了悟。
这也就是挽挽那么着急的原因。
莞城博物馆是个用来吸引警察所有火力的假现场。
警方可以通过灰色地带收到消息,那犯罪团伙就可以通过灰色地带故意给警方透露假消息。
挽挽还嘲笑那些人笨,不讲究,但他们分明是成了精的狐狸。
拿着枪的女人是张欣。
依旧是无视任何生命的妖娆笑容,她把小和尚拎到半空中。
小和尚很害怕,枪就这么对着他,不敢看,两只肉肉的小手交叠着捂住自己的眼睛。
眼泪水啪哒啪嗒掉在地上。
但小嘴巴紧抿住,一句话也不说。
有个师兄心疼地想抱抱小和尚,刚支起来上半身,就被踢回了原地。
一支枪立刻抵过来,“老实点”
张欣啧啧赞叹,换了个姿势把小和尚抱在手臂上,“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养大可不容易吧
死了怪难看的”
语气悠闲,仿佛谈天说地般温柔。
主持师傅再也绷不住,老泪纵横,“施主,这孩子才三岁半”
师兄弟们纷纷抹泪。
了悟是个好孩子
”心疼你徒弟就把那京绣金丝如来贡画拿出来,你忍心这小徒弟血溅你一脸吗”
说话的男人,赫然就是挽挽见过的对门夫妻中的那个男人。
小和尚坐在张欣胳膊上摇摇头,“不行,师傅,了悟明白的。”
小小年纪,眼神倒是干净清澈。
没有这个年纪小孩子令人讨厌的滋哇乱叫,反而懂事的让人非常心疼。
挽挽马上就快要爬上来了。
城门口冲出来一大队的军绿色卡车。
张欣被小和尚害怕却坚定的表情可爱到了,怜惜地摸摸他的小下巴,“真是好有灵气的小东西,看得我都想带回去自己养了。
小和尚也不反抗,乖乖地让张欣摸。
“早知道就不接这单生意了,平白地掉价,挟持老弱病残,说出去都难听。”
张欣不满意起来,枪口却直接上了膛,抵着小和尚的脑袋,“啰嗦什么,全杀了自己找。”
主持师傅快要受不了了,几乎厥倒,“了悟,师傅没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师傅救你。”
小和尚却摇头,“不要了悟不怕死不要给坏人”
张欣一下轻轻的手刀,小和尚就短暂晕过去了,软趴趴地像个小乌龟一样趴在张欣的肩上。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难怪你师傅为了让你连如此珍贵的国宝都舍得了。”
犯罪团伙看上的,实际上是价值远远高于莞城博物馆外借过来的战国名画的金丝绣佛像。
其价值可堪称国宝。
绣像是一千年前信奉佛教的邻国进贡给华国上朝的贡品。
就连全国现在通用的历史书里,都记载了这套绣像极其尊崇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价值。
绣像之精美,阳光下仿佛每一个丝线都流光溢彩,尤其是佛祖的眼睛,反复是活的一般。
又称京绣活佛像。
“不仅仅是为了了悟,也是为了每一个弟子。”
主持师傅的声音苍老。
弟子们双手合十默默地向着主持师傅行礼。
“但我有一个要求。”
“老头,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你的徒弟们都在我们手上”
拿枪指着他的人恐吓。
“佛像乃我寺镇寺之宝,被你们拿去之后,藿香山就少了很多灵气,小心一些也不过分吧”
张欣嘲笑,“他都说给你了,你没胆子去拿”
那个男的被张欣一激,真的去了,走之前还恐吓主持师傅,“警告你老实一点”
寺庙大厅外出现了哼哧哼哧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