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很快赶过来,他是在家里待了多年的, 但凡有点事情还没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他必定是先知道的, 略听了个大概, 也就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了。
过来先笑着劝老爷子,“您年龄也大了, 家里这些事情迟早要交给少爷做主的, 又是何苦让他生这场气,把人气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您?
夫人在天上看着也不高兴的!”
老爷子委屈上了, “我哪里敢气他, 分明是他气我, 你们怎么都还帮着他!”
从头到尾也没说徐苑不是, 李叔便知道他心里已经默认要徐苑当家这事儿,只不过还是气不过,又想着给秦洛雨他们争取点儿东西。
说到底, 在老爷子跟前, 十个秦洛雨加起来也比不上徐苑对他笑下呢。
便笑着,“这话可不对,您光顾着自己委屈,难道少爷就不委屈,他在山里过了这么些年, 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无依无靠, 孤苦伶仃的。
您但凡多想想他过得什么日子,也就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老爷子被说的哑口无言,李叔乘胜追击,“现在正是您弥补他的时候,您又是何苦为着秦洛雨跟他起嫌隙,左右少爷又没要了她的命,不过是把她送回路家去罢了。
她当年可是真真儿的想要害死少爷的,不仅当年,现在怕还存着要少爷命的想法呢,少爷性子随夫人,心软,留她条命。
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若换做是我,我早就拿刀砍死她了,她是路家儿媳妇,难不成路家的人还能害了她不成,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爷子本就耳根子软着,又实在不忍心跟徐苑生气,心里知道徐苑怨他恨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顺着台阶下,“我也没说什么,他想把人送回去就送回去吧。”
说着又看着徐苑,“中午陪我吃顿饭吧。”
徐苑神色冷淡,“气饱了,不想吃。”
老爷子眼里的期待落了空,神色黯然,“那你回去准备住哪,我找人给你房子打理好,家里有喜欢的东西,也正好给你送过去。”
徐苑没理,老爷子又问了他几句,见他冷冷淡淡的,始终不愿意搭理,只能叹气,“那你记得多回来看看我。”
又跟张婶叮嘱许多事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魏宁看着他们离开,略皱了下眉,“苑哥。”
“嗯?”徐苑看他神色有些不对,把人拉过来,“怎么你觉得,我太心狠了吗?
把他女儿送走,自己还不愿意,陪着他?让他老年凄凉。”
魏宁赶紧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你以前过得肯定很辛苦。苑哥能撑下来,真厉害。”
自己病着,看着身边的人为生活努力着,偏偏所有力气都用在挣扎着活下来上面,浑身病痛,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甚至睡觉前都在忧心着,闭上眼睛还能不能醒过来。
偶尔醒过来的时间里,看着周围的人辛苦劳累着,偏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苑哥当时看着他妈妈的手,肯定心疼的不行。
偏偏自己仇人还在外面逍遥快活,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换做是他,他可能都没这么坚强能撑下来。
徐苑拉着他的手指,笑着,轻轻摇头,“我不苦。苦的是我妈,她在带我去徐家村,之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
吃穿用度,都有专人操心负责,她只顾着插花品茶,无聊了约几个姐妹,去逛逛街,买衣服就行。
可去了村里,她便活得跟村里其他农妇,差不多了。”
学着烧土灶做饭,学着翻菜园地种菜,学着下田插秧,学着跟人讨价还价。
还跟着张婶一针一线,给他缝衣服,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
今年的麦子还能吃多久,明年田里种些什么,地里的菜要不要摘下来多腌点咸菜,备着冬天没菜的时候配粥喝。
他十二岁那年,知道了家里情况,也知道他妈是被他拖累在村子里陪他过苦日子,不能出去,一度想着,干脆不要挣扎,就那么死了算了。
只要他死了,他妈就解脱了,就能回去过她自己的日子,金尊玉贵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不用再为几块钱烦恼。
他在心里闷了几天,他妈心细,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二话不说直接就甩了他一巴掌,那也是他妈唯一一次打他,打完就抱着他哭。
哭完恶狠狠的骂他没良心,还说他若是敢起了死心,她就陪着一起,正好娘儿俩顺路去阴曹地府作伴儿,还不显得孤单。
就连她临终时候,还笑着拉着他的手,要让他好好儿活着,不许他因为她不在了伤心难受。
他两在这说着话,张婶怕他想起他妈心里多思难受,赶紧过来岔开话题,“我见少爷挺喜欢夫人留下来合香的书籍,正巧我记得往年夫人还留了两匣子香料在库房里呢,要不要带回去熏屋子。”
徐苑就叫她拿过来看看,张婶很快把东西拿过来,香料研磨成细粉装在盒子里面,散发着清淡隽远的香气,经久不散,闻着就让人觉得心神宁静,也不显得太过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