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娘子早在前几日就被家中长辈再三训诫过了,这等场合不敢出声,却用唇形吐出了四个字,“不知廉耻!”
王氏一副小心谨慎要她噤声的样子,心底却是乐开了花,就让这蠢货冲锋陷阵吧,她在其后坐收渔翁之利。人群中这些眉眼官司冯楚微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只有上位者才被人妒忌。
大典过后是盛宴,座次安排就更是露骨了。上首龙椅御案自然是天子独坐,接下来就是长公主的座次。又因着长公主携了筠娘和冯楚微这两名小娘子,两人一左一右陪伴在长公主身侧。也就是说冯楚微虽然与李承晏并不同桌,却紧临着。
三呼万岁,朝臣敬贺之后,舞姬雅乐开始。有歌舞助兴,庄重的气氛变得活泼热烈起来。李承晏姿态也松散了些,见冯楚微正襟危坐,若有所思的样子,剥了半块卢橘与她。她随意的接了,视线却没有半分投注到他身上。他浑不在意,也不打搅,自与大臣们觥筹交错。
这些日子以来坊间盛传这两人的传闻,第一次直白的显露在世人面前。偏偏这两位姿态坦然,气势高华,又仪容相配,反倒让人说不出来什么了。
坐在高位上才能看得深远,冯楚微的目光被宴会上的众人所吸引。此刻宴会之上,朝臣的座次也分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自然是她外祖,帝师楚成龄的圈子,今日他精神矍铄,是众人围观敬酒的中心之一。
还有一人身边围绕的朝臣也颇多,前任尚书杜骞。就是有独女被国舅刘成栋替儿强行求娶,愤而辞官的那位。他几时又回到长安了冯楚微的视线又看向女眷处,杜大娘子在列,却独独没看到杜小娘子。莫非也是为着新帝后宫而来
大殿之上,靠近舞台的位置,有几桌宾客的服饰异于庆朝,应当是四方来朝贺新帝登基的使节。其中一人身高体壮独坐一桌,自在的斟酒独饮,着褐色衣袍、戴绿松石链子,是回突人。
冯楚微眼神微眯,持续的打量那人。对方也察觉到被锁定的,一双厉眼看了过来,见着上首这出色小娘子的模样,疑惑了一会,继而想起了什么似的,举杯遥遥敬贺。
冯楚微平静的收回视线,没了兴致。
李氏一族的大好日子,长公主母女被众位热情的贵妇人们劝了数杯。长公主还好,筠娘却有些撑不住了。冯楚微见状,扶着人去殿外透透气。到了殿外,自有宫婢们扶着筠娘去更衣梳洗,冯楚微百无聊赖,凭栏远眺。
“小娘子安好。”一个带着异域口音的问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冯楚微回头一看,是那回突使臣。她面无表情的看下来人,“你认识我”
“雍城内,某曾经跟随我家主人一道,有幸见识过小娘子的风采。”
冯楚微冷淡的道,“足下有事”
“某代我家主人向小娘子问安,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故人。”
“故人”冯楚微冷笑一声,道,“我与回突只有仇人,不曾有故。”
那使臣也不气恼,平静的道,“庆朝皇帝登基,回突本不打算派人来朝贺。我家主人想起了故人,特地派某来问一句,小娘子可还记得雍城外的约定”
约定冯楚微一愣,她跟阿史勒赤只有仇恨哪有旧约呢。
“阿微!”是李承晏的声音。久不见她回还,他借着更衣的由头出来找寻,正好见到这一幕。两人有些龃龉的样子,令他有些疑惑。
冯楚微横了回突使臣一眼,转身迎向李承晏而去。对上他有些询问的神色,她勉力一笑,道,“回突使臣曾经作为探子潜入雍城与我有过交手,雍城外又对峙数日。”
李承晏体贴的不再多说什么,雍城是她今生的痛点。
大殿内,王氏小娘子努努嘴,示意林小娘子看向上首。英明神武的新帝温柔体贴的陪伴在冯楚微身侧,从外间走了进来,犹如一对璧人。林小娘子愤恨不已,正在这时有婢女悄悄凑到她耳边密语了几句,只见她眼睛越睁越大,神采奕奕。
大殿里歌舞正闹,在同桌人的怂恿下,林小娘子多喝了几杯,终于忍耐不住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跪到李承晏座前,高声道,“臣女刚刚看到冯楚微与回突使臣在殿外密谋,似乎十分亲近的样子,意图不轨。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计,远离此女!”
她是蓄意要在众人面前揭穿此事,坏了冯楚微的名声,绝了她的后路。故而声音尖利,大殿一时安静下来。
李承晏皱着眉头刚想训斥,冯楚微阻止了他。她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一步步从高台往下,眉眼冷厉的锁住这胆大之人。
林氏此刻被她的视线锁定着有些瑟缩,又想起此举的好处,强撑着回瞪冯楚微。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柔弱又坚韧的看向皇帝。对方的目光却只在此刻咄咄逼人的冯楚微身上。
只可惜冯楚微不给林氏表演的机会,漫步欺身上前,豁然露出狠厉的一面,狠狠一巴掌甩在林氏的脸上,半边发髻跌倒在地。
众人惊呼出声,还来不及上前劝解,又听得冯楚微的朗声喝骂道,“这一巴掌是为了野鲁城外宁死不屈、全军覆没的十五万冯家军。你的指控辱没我的名声不要紧,让为国捐躯的英灵不安却是不能够!”
又是狠厉的一巴掌扇在林氏的另一边脸上,“这一巴掌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我爹是光武大将军,与回突对战数十年,舍身报国。天下人皆知我冯氏一族与回突有国仇家恨,现如今沐平、青州一线冯家军恪守边关,你蓄意挑拨,居心叵测,若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你可吃罪得起!
再则若上行下效,前方将士们浴血杀敌,后方有你这等为一己私利的小人呈口舌之能,挑拨离间,排除异己!将士们笨嘴拙舌不知为己辩驳,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督军刘统、国舅刘成栋坑害西北兵士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尼鹿河畔将士们的鲜血还未干透!”
用尽全身力气掌掴小人的冯楚微,仿佛气急了似的,眉眼怒火熊熊,说出来的话更是铿锵有力。她旋的转身,跪倒在皇帝座前,仿佛力不能及似的,声音哽咽着,却又清晰明了,“臣女恳请皇上治这贱人妖言惑众之罪!”
听得冯楚微这一袭慷慨激昂的陈词,再众朝臣尤其是武将,同气连枝、感同身受,纷纷声援,不方便与个小丫头计较,便把矛头直指林氏的父兄。
议论纷纷之际,李承晏亲自下降,扶起跪倒在地的冯楚微,道,“林氏一族的家教朕算是领教了。一个小丫头朕不予理会,就请林大人带回家管教吧,另赐教养嬷嬷一名,教教她什么叫贞静柔顺。什么时候管教好了再放她出门。”
这番话虽没具体惩罚,却比惩罚还狠呢,什么叫管教好了还不是由上面说了算。
跪倒在地的林大人不敢多言,忙不迭的叩头谢恩。
而引起了此番动乱的回突使臣,只当听不懂眼前事因他而起。他越发沉得住气,越叫冯楚微警惕,疑惑这回突人来长安是来搅风搅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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