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终究是个隐患。”
做生意讲究一个公平平等。他们与耶律究做生意,耶律究是赚钱的,可他却百般刁难。因为他并不怕唐慎反悔,因为整个落河镇就他能做成这单生意。但是在他嚣张的态度,却更是因为十七年前,宋辽两国的那张和平协约,建立在宋人惨胜的基础上
十七年前,两国停战,签订了一张看似平等的合约。但大宋胜得并不容易,将士死伤惨重。
一个不算贵族的辽国富商对宋人都是这个态度,想来在辽国朝堂上,辽国君臣对宋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个世界的宋朝比唐慎知道的那个好一些,可也只是好一些而已。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比起辽,宋更不想开战。
唐慎叹了口气,这些离现在的他还远得很。
回到盛京后,第二日,轮到唐慎和姚僐当差。
从紫宸殿上完早朝后,皇帝来到垂拱殿处理政事,姚僐和唐慎各坐在一侧。到中午时,唐慎与另一个起居舍人换班,到了傍晚他回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垂拱殿。一个抬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中央。
唐慎脚步一顿,接着又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提笔开始写字。
赵辅看着手上的折子,神色不悲不喜,薄薄的嘴唇泛起一丝冷笑。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在一旁的大太监季福立刻会意,走上前接过折子,并将一杯参茶递了过去。
手指刚碰到茶盏,赵辅突然神色一变,一掌将这盏茶拍到地上。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响起。
季福惊惶地跪在地上,唐慎和姚僐也都站起来,俯身面圣。连站在殿中央的王溱都微微俯首,行了一礼。只见赵辅坐在椅子上,微微甩了甩手,声音愠怒:“这茶怎么这般烫”
季福一愣,眼珠子一转:“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赵辅道:“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日回去,好好反思。子丰,你觉着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婢”
子丰
唐慎惊讶于赵辅对王溱的亲近。
这时,王溱清雅的声音响起:“茶烫了,便要在它烫到手前,知晓它有多烫,且将它吹凉。陛下近日龙体欠安,季公公想必是担忧陛下龙体,才一时大意,疏忽了。”
“茶烫了,便要将它吹凉。”赵辅笑道,“但是太烫了,朕又哪有这个耐性,不如将它全部倒了便是。”
王溱轻轻一笑:“陛下所言甚是。”
不过多时,王溱离开垂拱殿,唐慎和姚僐在殿中记录刚才赵辅和王子丰的对话。
到晚上,皇帝入后宫,两人相偕离开皇宫。
姚僐感叹道:“那盏茶,真是烫的么”
唐慎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说是烫的。”
姚僐了然道:“是,是烫的。”
两人出了皇宫,道别离开。
回到家中,唐慎望着奉笔给自己沏好的一盏茶,陷入沉思。
季福是什么人,他从小伺候赵辅长大,跟了赵辅五十多年。他深得君心,能将一盏滚热的茶误递给赵辅
赵辅和王子丰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从来不看起居注,更不会去更改。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必要看它,你若是真想做什么事,不会让任何不该知道的人察觉。这就是帝王啊但雁过留痕,任何事都一定会留下线索。”
唐慎立刻从暗格里取出一本本书,翻看起来。
他这次只看赵辅召见苏温允的相关记录,且把一些过去没注意到的细节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其他人可能无法揣摩君心,明白赵辅的意思。但王溱可以,同样,被宠信的苏温允也一定可以。
第二天唐慎休沐,他看了整整一夜,蜡烛未灭。
次日,唐慎将细霞楼盛京分店的事全权交给陆掌柜,自己则来到尚书府。
晚上,王溱从衙门回来,见到唐慎。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笑道:“小师弟今日不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每次唐慎来尚书府,总会带点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唐慎一下子愣了。他今天还真没想过带东西过来。
王溱微微点头:“不是特意来送东西,那必然是真的想我了。”
唐慎:“”
王溱:“有事相求”
唐慎正要说话,忽然想起王溱的那句“我是你的师兄”。不知怎的,他心中的谨小慎微稍稍散去了一些,说话时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更加随意和亲近:“为什么我每次来不是给师兄送礼,就是有事相求”
望着他的模样,王溱愣了一瞬,接着才笑道:“那是作甚。”
唐慎咳嗽两声,道:“师弟在姑苏府有所别业咳咳,子丰师兄知道的吧”
本朝没有禁止官员从商,唐慎的肥皂和黄金缕生意王溱当然知道,金陵府的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还是他亲笔题字的。
“嗯,所以呢”
唐慎:“再过几日,我在盛京府会开一家专做拨霞供的酒楼,叫细霞楼。”
王溱挑起一眉:“只做拨霞供”
“对,只做拨霞供。”
“细霞两字是哪两个字。”
“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滟滟金,是这个细霞。子丰师兄没去过姑苏府,金陵也没有细霞楼。所以过几日,我想请师兄和先生去细霞楼,咱们一起尝尝。冬日里吃拨霞供,是最快活的神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