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子被当众殴打, 让还待在宴会上的人心里都多了一份隐隐不安。
陆家和二皇子是亲戚, 因而也一直在皇室中和二皇子走得偏近, 现在居然毫不客气地当众揍人。在场宾客不敢干涉, 却都不由开始怀疑, 是不是两方的关系已暗中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陆峰明明就已赶来,却只是一味同那个小药罐子的幼子柔声说着话。等到十来个儿子把人打得差不多, 才终于开口叫停:“不准殴打皇子,都给我回来!”
有大哥二哥顶着,陆南星一点都没客气, 常年给父亲当保镖的强悍身手毫不客气地落在那个酒囊饭袋的流氓皇子身上, 听到父亲半点诚意都没有的呵斥, 又照下面再踹了一脚, 才终于慢悠悠收手起身, 恭敬退回:“父亲。”
“弟弟的成人宴上当众斗殴, 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陆峰沉着脸色佯作发怒, 不疼不痒地训斥了几句, 一挥手调出家族护卫,把动手的人不由分说带走关了禁闭, 又客客气气转向了冰淇淋当众被抢的九皇子。
“辛苦九殿下把二殿下送回去,幼子受惊, 我今晚走不开,明天亲自去皇帝赔罪。”
刚被打劫冰淇淋,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吃的安东尼奥:……
这个人一定是在针对他。
今天才因为无意撞破了拿奴仆的事当容器, 和陆家家主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当面交恶。更何况刚刚看那个仆从的态度,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莽撞,仓促之下误会了什么事。
众目睽睽,地上的一滩二哥总不能不管。吵完架什么都没吃下去,就打算吃冰淇淋消消气还被人抢了的九皇子心情异常低落,磨磨蹭蹭带着护卫走出来,扛着人离开了宴会。
顾松回来得晚,又抱着冰淇淋盆,没来得及参一并与出手殴打皇子,却依然因为站位太近,被划在了关禁闭的范围内。
眼看护卫就要把人带走,陆清石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正要阻拦,却被顾松握着手捏了捏:“少爷,我没事。”
“放心,关起来是为他好,最多一晚上就放出来了。”
陆方海作为陆家的嫡长子,沉稳地撸了袖子全程参与了殴打,交出双手任凭自己被押住,俯身同弟弟温声解释了一句。
小少爷是在仆从不在的时候受了欺负,却也是事出有因,虽说按规矩该罚,但陆家人都知道顾松有多倾心竭力地护着陆清石,谁也不忍真就因为这种事罚他。
不过是借由关一晚上禁闭,又是和陆家子弟一起关的,不会受什么委屈,还能以已受罚为由规避皇室的怒火。万一那两个皇子真的恼羞成怒,也能把顾松一起平平安安地摘出来。
再怎么也是弟弟喜欢的人,当哥哥的面上来气,内里却还是不得不咬着牙多加关照的。
顾松自然明白几个兄长的好意,朝陆清石笑了笑,对护卫歉意地稍一颔首,把冰淇淋舀了一小碗放进他手中,剩下的交给身旁侍从,特意嘱咐了给冻在少爷的小冰箱里,别人谁都不准碰。
陆清石抿了唇抬头,又望向一旁的二哥。
陆决明正垂着目光任护卫半真半假绑上,迎上弟弟的视线,停顿一瞬,幅度极微地摇了摇头。
没人帮忙的小少爷捧着冰淇淋碗,浓密翦睫忽闪两下,目光重新落回随身仆从的身上。
顾松浅笑,走到陆清石身前,把被二皇子扯散了的丝带重新系好,柔声俯身:“请一晚上假,明天我找少爷补作业,好不好?”
他的手背借着整理领口的机会在陆清石颊侧轻轻一蹭,温柔地摩挲过去。看着清秀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眼里笑意愈浓,朝他的小少爷安抚地眨了眨眼,及时在被人注意之前收了手。
陆清石望了他一阵,终于听话点头,被仆人护着离开,往卧室走了回去。
变故转眼落幕,陆峰看着幼子离开,转身脸上的温和就已淡去,又恢复了军务大臣一贯的威严冷峻。
在各怀心事的宾主尽欢里,宴会终于接近了尾声。
顾松枕着手臂躺在床上。
因为和陆家的少爷们一起被带了过来,他也被直接关进了陆家子弟专用的禁闭室。虽然门被锁着,空间也不算大,屋里的家具却一应俱全,甚至还送了一份简单的夜宵,在里面住上一晚也不算多委屈。
禁闭室是用来给惹了祸的陆家子弟闭门思过的,选了最清净的角落,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顾松没有睡意,枕着手臂翻了个身,深吸口气坐了起来。
知道这次的禁闭是为了变相的保护自己,也知道即使陆家绝不会慢待小少爷,一定有不少仆从都在随时待命,少爷身边没有自己陪着也一定会很好。
可不论如何,心里就是放不下来。
再怎么也是生日的晚上,少爷身边没人陪着,一定会觉得寂寞的。
顾松坐了一阵,终于起身,始终攥着的掌心轻巧一翻,一枚钥匙被夹在指间。
人前至少要给足皇室的面子,涉事的一应被关了禁闭,他也没有过多抗拒。但在被带过来的路上,他还是没能忍得住,偷偷摸了禁闭室的钥匙。
就只是回去看一眼。
他毕竟没有参与对二皇子的单方面殴打,只是从九皇子手里抢了盆冰淇淋,即使被发现了,大概也不会给陆家添什么麻烦。
钥匙探进锁孔,尽量轻缓地拧转着,在静谧的夜色里发出极轻的咔哒声。
原本严丝合缝锁着的合金门,被悄悄推开了条缝隙。
……
外面的夜色已深,夏夜的风凉下来,卷走了一天的闷热,空气也重新归于清爽。
顾松记得来时的路,摸索着一路匆匆向前。
这附近已经是陆家的边缘范围,没有灯光,夜色寂静,显得分外冷清。
顾松紧紧衣领,正打算加快脚步,耳旁却忽然传来了隐约的清脆铃铛声。
对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顾松心头轻跳,本能地抬头望去,居然真的隐约看到了一道人影。
人影单薄,靠在墙角一动不动,安静得几乎彻底融入夜色。
顾松的心脏瞬间悬起,匆忙扑过去,将那道熟悉的影子拢进臂间,正要开口,清秀面庞已经从他胸口抬起来,眉眼一展,黑眸里满满漾开笑意。
他的小少爷噙了笑意望着他,身体已被风打得微凉,额间还布着细密汗意,眸光却被月色洗得格外清亮。
顾松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该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抱着他无奈浅笑,小心翼翼地将人彻底翼护在胸肩下,掌心轻抚上微潮的脊背。
“少爷怎么自己跑过来了?累不累?怎么也没个仆人跟着……”
即使他不在,陆家也绝不会让小少爷就一个人孤零零躺着,少不得调派个十来名仆人贴身照顾,居然还是让陆清石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还跑了这么远。
卧室离这里的距离一点都不算近,以陆清石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走到这里都是个奇迹。要不是听见铃铛声响,他们两个说不定就真要擦肩错过了。
“我数着,走五十步停下歇一分钟,一点都不累。”
陆清石彻底放松下来,靠进他怀里,温顺地被顺抚着脊背,舒服得微眯起眼睛:“现在才过了三十秒……”
顾松心头酸甜无限,眼眶烫了烫,小心翼翼抱着他起来,稍一估量距离,低头凑在陆清石耳畔:“少爷委屈一宿,和我睡好吗?”
这里离禁闭室还要近些,陆清石不能着凉,走了一头的汗,再吹了冷风就要难受了。
陆清石只打算找他,自然无所谓睡在哪里,好脾气地点点头,抬臂搂住宽阔肩背,把吹得冰凉的胸膛偎上去。
软融触感轻贴上来,顾松一手抱着他,脱下衣物将人裹住,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额角:“少爷怎么跑出来的,被人发现没有?”
“不会的,我最擅长这个了。”
被裹在青年仆从的外套里,源源热度从温暖结实的胸膛不断透过来,顾松的步伐稳定均匀,像是被包裹在温柔的海浪里,随起伏被轻缓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