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柚觉得,自己应该后悔的。
曲流霞根本不能同哥哥相比,在绯柚心里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她竟然还是放走了她,甚至连后悔都没有几分。
从前的自己背叛了哥哥还会内疚,现在连这点自责的情绪都消失殆尽。
绯柚咬唇,难道如今的自己已经背叛的心安理得了么。
她站在殿外迟迟未动,殿门先她一步打开。
这是绯暝秋在催促她进去。
绯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拳,抬步迈了进去。
罢了,事到如今多想无用。
少女踏进黑暗的宫殿,于玉榻上看见闭目小憩的男子。
他安静地躺在榻上,呼吸清浅,几乎不可察觉,青丝散落在身上,柔顺又妖冶。
那对狭长的凤眸在绯柚走近后倏地睁开,直直地射向她鲜血淋漓的肩膀。
“谁干的?”绯暝秋支起身子,冲妹妹抬手。
绯柚上前,熟稔地坐到了哥哥腿上。
男子修长的手撑在少女后背,低头舔上淋漓的伤口。
他没有说话,黑暗中只剩下轻微的黏腻声响。
绯柚垂眸,沙哑着,“哥哥对不起……”
肩上的头一顿,接着缓缓抬起。
“不要和哥哥说这个。” 他理了理妹妹的鬓发,“去把左砂叫来。”
绯柚眼睛一热,握住了绯暝秋的手。
她宁愿哥哥打骂她一顿。
“哥哥,用柚子的脸吧。”少女抬眸,一双狐狸眼不复从前的灵动,里面水光盈盈,满是哀求,“不会被哥哥的妖力冲坏的,可以用很久。”
绯暝秋看着面前的妹妹,他将手从绯柚手里抽出,碰了碰少女的脸颊。
“乖,哥哥现在没有心情陪柚子玩。”男子的声音缱绻温柔,又轻又柔,重复了一遍,“去把左砂叫来。”
绯柚一僵,明白了绯暝秋的意思。
哪怕是她,也不能在这时违抗绯暝秋的命令。
这样轻柔的声音往往是最后的通牒,彰显着绯暝秋的耐心告罄,一下刻便可能是狂风暴雨。
她垂眸,后退了两步,艰涩道,“是……”
绯柚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殿门。
大门打开又合上,光亮初初钻入,很快又湮灭在一室的漆黑中。
绯暝秋起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整张脸倏地冰冷狠戾起来。
他猛地摔碎身旁一人高的瓷瓶,瓷器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炸开的碎片迸发四溅,射得满地都是尖锐的渣滓。
“连你也……”男子捂着额头,踉跄了几步,闭着眼睛的脸上,五官痛苦扭曲。
“柚子……我的柚子……”他浑身脱力,一把撑在玉榻的扶手上,哀痛地自语,“连你都要背叛我,哈……柚子,我的小柚子,为什么啊……”
男子手上渐渐无力,颓败地跌坐在满地的碎瓷上。
他歪着头抵在搭在玉榻的手臂上,双眉微蹙着,哪怕闭着眼睛,都能看出那张脸上流入的悲凉。
这世间谁都可以说他是疯子,谁都可以盼望着他去死,绯暝秋不在乎,就算被当众嘲笑是婊子,是狐妓,他都能忍下来。
他怎么能不忍下来呢,后面还有他可怜的小妹妹,自己若是忍不下来,柚子可怎么办。
她还那么小,千百年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几乎没有过过多少快乐的日子。
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若是他撑不住了,柚子怎么办,有谁能替他照顾妹妹,有谁能像自己一样,把她当做稀世珍宝一样宠着爱着。
绯暝秋步步为营了那么多年,受的每一份屈辱折磨,无一不是念着身后的妹妹咬牙撑下来的。
他不相信神,不相信什么妖王什么老祖宗,他的信念只有绯柚。
可当如今信念背弃了他,他又该如何支撑下去。
在舔上绯柚肩膀伤口的时候,绯暝秋立即就觉察出来,那不是曲流霞所伤,而是妹妹自己抓出来的伤口。
显而易见,她特意放走了曲流霞,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就为了在他面前撒谎时多几分可信。
绯暝秋道不出此时的心凉,到头来,他守护的珍宝和所有人一样,惧他畏他,联合着别的妖精,想要欺骗他。
柚子……
男子仰头,闭着的眼睛眼角处泛红,撑着玉榻的手用力到青白。
他是哥哥啊,是从你睁开眼就一直护着你的哥哥啊……
门外响起三声轻响,绯暝秋抬手,地上的碎片融化成粉末散在空中。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整理好表情,重新坐回了玉榻。
待那双凤眸再度睁开,里面已经没有半分异样的情绪,他一挥袖隔空打开了殿门。
“陛下,您找我?”左砂迈入殿门,身后跟着绯柚。
绯暝秋颔首,“过来,有事儿交给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