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庄延和严溪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严溪来的时候, 庄延已经等着了, 他没注意严溪的到来,静静看着手边的咖啡发呆。
直到对面的椅子被严溪拉开, 他才抬头“来了”
严溪皱着眉, 看了一眼庄延旁边空着的位置,再看向桌上只有一杯的咖啡,低声问“谢宁呢”
庄延是以谢宁的名义把他约出来的,这会儿没看到谢宁的人, 严溪显然并不耐烦。
但庄延也别无他法,他今天晚上的飞机, 不假借谢宁的名义, 严溪不一定会赴约。
“他没来。”庄延把桌上的菜单递给他, “是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严溪没接菜单,甚至站起身来“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特意约出来谈的。”
庄延说“谢宁下午出门了。”
严溪眉头一挑。
庄延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应该是去见季医生。”
严溪坐了下来“你想谈什么”
他愿意谈了, 庄延反倒停顿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稍稍拧起,像是在想该找一个怎样的切入点。
在等严溪过来的这段时间, 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也想过好几个旁敲侧击的方法,但见到人时, 又觉得他若是委婉起来,严溪说不定就和以前一样和他打太极。
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等了,所以他直截了当地问严溪“谢宁曾经自杀过, 是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觉得整个咖啡馆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他对面的严溪也愣住了,庄延看到他原本放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他没有否认。
“这不是重点。”庄延说,“况且这也并不难猜,谢宁左手的手腕上有个鸟的刺青,不是吗”
严溪“嗯”了一声。
庄延“但谢宁的性格,并不像是会刺青的人,他并没有这种叛逆感。之前我一直在想,是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谢宁说那是自由的意思。”
严溪垂头,没有说话。
庄延又说“后来我又想起来,很多人纹刺青,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要以此来宣示什么,而是用来遮盖伤疤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的话,手腕上的伤口,还能是什么呢”
“你这么猜也很有道理。”严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当然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庄延看着他,“我也说了这不是重点。”
严溪往椅背一靠,问他“那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庄延安静了几秒钟,随后说道“我想知道他是为什么自杀的。”
严溪坐在那里,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去问谢宁呢”
和严溪全身都靠在椅背上的姿势不同,庄延坐得笔挺,神色看起来也很庄重,他缓慢地说“我不想再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毕竟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甚至称得上痛苦。每提起一次,就像是把伤疤再揭开一次,即使已经不疼了,但看上去依旧狰狞。”
他说“我希望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快乐的。”
对面的严溪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敛去“我之前和你说过,谢宁他很排斥心理治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庄延眉头轻皱“他以前也接受过心理治疗,但夏皖找的心理咨询师并不正规。”
严溪冷笑“他是接受过治疗,而且是很极端的精神治疗。”
庄延顿了顿,直视严溪,似乎不是很明白“极端的精神治疗”
严溪闭了闭眼“就是你能想到的,强制用药、电击矫正还有其他一些厌恶疗法。”
“电击”庄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没说出话来。
这时候,服务员正巧过来,问严溪有什么需要点的。
严溪最后点了什么他也没注意,直到服务员离开之后,他才骂了一句脏话。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他之前的心理咨询师,我有查过,并没有采用什么过激手段。”
严溪嘲弄地笑了笑“当然不是那时候的事,大概更早一些,你应该没查到吧”
庄延摇了摇头“我没查太深。”
“那是最早,谢宁向父母出柜的时候吧。”严溪说,“那年的暑假,他被送到了教管所或者夏令营具体怎么称呼我也不记得了,总之是你能想象到的,惩戒看管不听话的孩子,治疗网瘾或者其他什么毛病当然,他们也号称能治疗同性恋。”
庄延面色发寒,好半天才忍住没让自己骂出声来。
严溪接着说“那里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就是没病也能折腾出病来从那时候起,谢宁的性格就全变了。”
“你知道谢宁被送去待了多久吗”
庄延摇头。
严溪说“三个月整整一百多天。”
顿了顿,他又问“你知道谢宁是怎么出来的吗”
这次没等庄延回应,他就自己回答道“是因为一次意外。”
也许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不用别人问,他就能滔滔不绝地全说个遍。
“和谢宁一起接受治疗的,还有另一个人,也是同性恋”
“他在有一天,也许是被电击之后,大概是精神崩溃了,总之没承受住,从走廊的窗户跳了出去。”
“是四楼,人当场就没了,说是自杀。”
“因为闹出了人命,教管所才引起当地的重视,被取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