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乱糟糟的,乱作了一团。
李家的三公子忙将同窗好友打发走了, 而后咬着牙回(身shēn)收拾乱局。
李妧叫丫鬟仆妇们一番安慰, 也像是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 她款款走到杨幺儿的跟前, 屈(身shēn)道“方才是我乱了手脚, 竟然牵连了姑娘。不如先请大夫来为姑娘瞧一瞧姑娘若是受了伤,尽管算在我的账上好了。”
李妧这会儿道歉的姿态倒是做得十足。
说罢, 她的眼睛还红了, 倒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一切都是柳开宏的过错,她也不过是个无辜受害者的模样。
李妧算盘打得极好。
她想这位杨姑娘纵然吃了亏,但也是无法计较的。且方才柳开宏的恶形恶状,的确众人都看在眼里了, 杨姑娘顶多是给她冷脸罢了。
但这杨姑娘给她的冷脸还少吗她自然是不惧的。
可世间的事, 并不随李妧的心意而动。
刘嬷嬷拉下了脸,她收敛起脸上神(情qg)后, 就显得冷刻又(阴y)沉,她的年纪不小了, 望着她的脸, 难免让人生出暮气沉沉,仿佛半只脚迈入了棺材的感觉。
李妧见过不少的人, 她自个儿便是个心思深沉的,手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妇叫她牢牢把在掌心,都十分敬畏她。
可现下, 竟也有她心头生出惧意的时候
刘嬷嬷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账上恐怕受不住。”
李妧的呼吸一紧,心道棘手了,那杨姑娘不曾开口说半句话,这个老嬷嬷倒是开口冷厉,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但戏已经开演了,李妧便只有演完才好。
她眼眶更红,道“我知晓姑娘因我受过,但我也并非有意为之,姑娘想要如何才肯消气,此时说与我听,我能办到的,自然都悉数办到。”
她这样一番话,反倒衬得她宽和、深明大义了。
刘嬷嬷却根本不吃她这(套tào)。
杨幺儿更不必说。她心思单纯,哪里懂得李妧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听不懂便也就不听了。
刘嬷嬷冷笑一声,道“李四姑娘这点手段,往别处使兴许是有用的,但使到我们姑娘的头上了还当我们姑娘要忍着受了吗不过是些龌蹉下流的手段,以为能唬住谁李四姑娘还是仔细想想,如何才能受得住这后果吧。这会儿还卖乖装好,实在好笑。”
李妧没想到她竟言辞如此犀利,话语间一点余地也不留。
李妧心下恼怒,脸上表(情qg)倒是不曾改变,她沉默了片刻,似是一片好心被中伤了般,道“李妧所言,并非讨好卖乖,只是的确连累杨姑娘,心下愧疚,这才”
刘嬷嬷打断了她“李四姑娘不必说了,望来(日ri)李四姑娘还能这样神色如常地编谎话。”
刘嬷嬷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轻视之色,她扶住了杨幺儿,低声道“姑娘,咱们回去罢。”
杨幺儿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没有多的表(情qg)。
她素来是不知晓疼的,实在难受得紧了,眼圈红一红就算过去了。刘嬷嬷也正因为知晓她的脾(性xg),所以才更觉得心疼。
(春chun)纱与刘嬷嬷扶着杨幺儿往外走。
李妧本也不想留她们,虽说仍未探出这位杨姑娘的底,但她更重要的目的已达,当然也就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了。
李妧在后头微微屈(身shēn),道“改(日ri)再到府上向姑娘赔礼道歉。”
李家三公子已然皱起眉来,道“行了,今(日ri)的事都是柳开宏闹出来的,何必如此。”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分明也是这个意思,看向李妧的眼神充满了同(情qg)。李妧松了一口气。极好,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只是那些同(情qg)的目光,难免又令她觉得不快。她是受不了旁人同(情qg)。李妧收了收下巴,微微低头,隐去了嘴角的笑意。总有一(日ri),要叫他们看向她时,只满眼的欣羡仰慕。
杨幺儿行过院门口时,被人拉住,冷静多时的萧光和,突然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萧光和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的五官紧紧绷着,像是用尽了全(身shēn)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的眼底有痛苦,有悔恨,还有深深印刻的恼怒。
那点恼怒像是在他的(身shēn)上点了一把火,让他看上去,随时都要和人同归于尽似的。
杨幺儿一脚都迈出去了,萧光和才从喉中艰难地挤出来了一句“抱歉。”
杨幺儿渐渐走了出去,很快就转出了李府。
她问刘嬷嬷“他道歉”
刘嬷嬷冷着一张脸,道“李妧当众人都是傻子,任她愚弄,却不成想到她这一着棋错得离谱。”刘嬷嬷说着说着冷笑起来“钧定侯府的二公子虽是纨绔,却并非蠢人。今(日ri)只是心下怀疑,待明(日ri)便要看透李妧的算计了。她这回,倒是丢了个真心仰慕她的人。”
这些话,杨幺儿都是听不懂的,她只堪堪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刘嬷嬷见她这般乖巧,心下更觉得难受,哑声道“是老奴托大了,没想到李妧竟然如此下作”
久不曾开口的(春chun)纱,这时候却开口了,她咬着唇,面上神色头一回展露出愤恨来,她道“此事要说给皇上听吗”
“自是要的。”刘嬷嬷脸上的冷意与讥讽之色都更重了。
(春chun)纱往(日ri)总担心皇上不疼姑娘,不看重姑娘,但这会儿她倒是笃定了,也许是(胸xiong)中憋着一口气,于是她道“皇上定不会饶过她”
杨幺儿抬手,摸了摸(春chun)纱的眼角。
(春chun)纱也跟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气哭了。她的唇动了动,嗫嚅道“这样的坏人当前,倒是奴婢自个儿先气哭了,实在没用。”
刘嬷嬷斜睨她一眼,兴许是惦念着她倒是个忠心的,便温言道了一句“且从今(日ri)长个心眼儿,多磨砺,不消多久的功夫,自然就聪明坚强起来。”
(春chun)纱忙点头。
这二人说完话,忙又朝杨幺儿看去。
却见姑娘手里竟然还攥着(春chun)纱给她摘的花儿。
刘嬷嬷又是想笑却又是想哭。
姑娘这颗心,怎的就这样赤诚又天真呢
刘嬷嬷忽地敛了表(情qg),道“这花儿也得送进宫里去。”
(春chun)纱呆愣愣地看着刘嬷嬷,脸上泪水还未完全干透呢,她咬唇,道“奴婢摘的时候,也就随意摘的,后头一撞一跌,这花儿都残损成这般模样了哪里好送进宫里去呢。”
刘嬷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还差得远呢”
(春chun)纱乍然听见这句话,满脑子的懵。
倒是杨幺儿递出了手里的花儿“走吧,走皇宫。”
像是催这花儿自己长腿进宫去一样。
今(日ri)因是赴女眷的宴,便没有带上侍卫。
刘嬷嬷扶着杨幺儿上了马车,道“咱们回去将东西给高侍卫就是。”
杨幺儿点头。
刘嬷嬷心疼地给她掀起了裤腿,只粗略瞧了瞧,上面几团淤青,格外晃人眼,也不知还有其它地方撞到了没有。
等回了杨宅。
杨幺儿便将花给了高侍卫,虽然有专人自会向皇上禀报,但刘嬷嬷还是与高侍卫说了今(日ri)李府发生的事。
高侍卫听罢,脸色也沉了下来。
众人都是负责护佑、伺候杨姑娘的,如今杨姑娘吃了苦,他们心下都是恼恨的。
高侍卫将那花放进匣子里,当即便拔腿朝皇宫去了。
这厢杨幺儿脱下衣衫,由(春chun)纱伺候着先沐了浴,而后刘嬷嬷进来给她上药。这样一瞧,才知(身shēn)上碰伤了五六处,都不严重,但光是瞧着就让人揪心的疼。
刘嬷嬷一边叹气,一边给杨幺儿上药。
杨幺儿眸光动了动,突然问“我要死了”
瞧她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刘嬷嬷又叫她弄得哭笑不得起来。
刘嬷嬷忙道“叹气只是心疼姑娘受了伤呢,哪里就要死要活的了。”
(春chun)纱也忙道“呸呸呸,哪能说死呢,姑娘将来是要长命百岁的。”
杨幺儿“哦。”
她慢吞吞地眨着眼,睫毛在灯下落下一片(阴y)影,模样安静又缱绻,好似那死不死的,都影响不了她半分的(情qg)绪。
刘嬷嬷抚了抚她耳边的发,道“姑娘睡吧。”
于是杨幺儿就乖乖闭了眼。
待到第二(日ri),街头巷尾已经传开了,说是钧定侯府的二公子,为了不让李府的四姑娘嫁给柳家公子柳开宏,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将柳开宏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有人道萧二公子实在(情qg)深义重也实在是纨绔中的一朵奇葩
可也有人道,萧二公子此举过于冲动,无论如何,人家是正经定了亲的
但不管怎么说,最后大家都道,柳家与东陵李家的这门亲,怕是结不成了。
听见下人将街头巷尾的话,都学给他听的时候。
萧光和的面色沉寂,整个人如笼在(阴y)影中。待下人退了出去,合上了门,他方才一边笑一边哑声道“还真是算计了我到最后也没忘利用我(身shēn)上这点价值不想嫁,光明正大说与我听就是,何必弄出种种手段,反倒连累了别人”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那笑怎么瞧,也像是多了分恨色和悲意。
萧光和再一想到那位杨姑娘,心头更如同压了大石一般。
李妧犯下错事,倒要他想法子去填了。
真是实在对不住了杨姑娘
街头巷尾正传得(热rè)闹的时候,李妧也被传到了李老太爷的跟前。
李老太爷原本坐在太师椅上小憩,听见脚步声,便睁开了眼。他冷冰冰地审视着李妧,眼底没有半分慈和,他道“便这样想同柳家退婚”
李妧先跪了下来,而后才低眉顺目地道“不退婚,祖父舍得吗家里花了多少的功夫,方才养出了我。若是,我真嫁到了柳家,岂不是一切功夫都白费了”
“怎会白费你以一己之力,换来李家更大的清名,引世人称赞李家(情qg)义,也是美事一桩。可如今,你都做了些什么街头巷尾盛传此事,莫要说不是你的手笔李家女儿这样遭人议论,家中姊妹都面上无光”
李妧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里会轻易低头,她不仅不会低头,还要拉着李老太爷同她站在一条线上。
她磕了个头,道“可如今事(情qg)已经这样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如今到底是借了萧光和的手,外人只会道,我盛名太过,引得萧光和与柳开宏打起来。心下到底也是同(情qg)我的祖父,难道您就没想过,我该有条锦绣路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