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白书文, 整个白家都尝到了他们从前没有品尝过的羞辱和痛苦。
白家大部分明面上的家产都被这座城市的权贵给颠倒黑白的平摊了, 但到底事情没有做绝,白家老宅里的女人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 还有白家老家的田地还是给白家留下了的。
只是在白家的下人发现,他们的那些卖身契、雇佣合同之类的东西,在库房里一同被烧了后,就有心思灵巧的人,干脆卷了自己的包袱,顺走主家的一二件珍贵的东西, 想着自己只拿上那么一二件好东西,大部分好东西不都还是主子家的吗他们只是想要过上普通人能过的好生活而已, 不算什么。想跑便也就跑了。
可这样想着的下人太多,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的人这样做了后, 更多的家里人口少或者家里人干脆不在这座城市的人, 卷了东西就溜了。
唯独剩下的几人, 要么是年老跑不动的,要么是真的忠心耿耿的。前者自不必说,后者倒是想要安慰白家几个主子, 可白家老太爷、老太太、大爷、大太太和二爷忽然遭逢巨变,对周围人尤其是下人最是警惕非常, 最后弄得那剩下来的几个忠心耿耿的人,也只能含泪抱着自己的包袱走了。
现下白家已经从老宅里搬了出去,在白家曾经的安置下人的宅子里暂住着。
尽管憋屈痛苦, 可比起那些被谋财害命的富贵人家,他们家里到底还是把命给留下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无力出门赚钱。白家大太太和女儿身上还有几件首饰,却也不肯再典当;白家大爷到底是有经商的本事,可他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白家商行的大老板,如何肯低声下气的去别家商行做掌柜的或管事的
最后只剩下白家二爷白书文一个,能出门简单应酬和负责典卖家里的东西。
白书文拿着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民国第一休夫案”七个大字,还有下面写的休书文书,手都在发抖。
特特将这报纸拿来给白书文看的一位青年,在自己的藏青色的中山装口袋里摸了摸,到底摸出来了一条小黄鱼和二十块钱,放在了狼狈的靠着门框瘫倒在地的白书文的身边,叹道:“这休夫书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可这说的也没错,毕竟,你后来要娶的心上人都已经怀了身孕。即便你的发妻也有了身孕,你也早该和她离婚,而不是拖着她,在她怀孕生产时,叫你的心上人生下死胎后,拿你发妻的孩子来一场狸猫换太子。叫你的发妻不能照顾自己的儿子。你这般,还有你的那位心上人,这是已经犯法了的。”
那人又叹了口气。他从前和白书文关系好,是因着他跟白书文一样,都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另有了拥有新思想的心上人,可在家里依旧有父母给娶的妻子。他们都想要和家里不喜欢的发妻离婚。
可此人心里想的是,干脆认了这个他根本没碰过的发妻做妹妹,然后自己再将工资补给她三分之一,她再婚前,月月补给,算作赔偿,送她再嫁。然后自己再和心上人在一起。
虽然依旧有些对不住发妻,可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比起他的做法,这位白家二爷,简直是狠心至极。为了新娶的妻子,竟然能叫心上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换孩子。而这种事情,白家其他人若是不知情,是谁也不肯相信的。
这休夫书上还另外写了这位叶女士成婚七年不曾出家门,更不曾带着孩子出家门。但白家人却是在白家二爷回来前,突然叫她带着孩子出门去,也不肯叫她带她信任的下人陪着。叶女士在休夫书上写道,她当时心里怀疑,可是想着白家人即便欺负她,也不会欺负白家的长孙,她的孩子,便出了门。结果她当天回来了,孩子却没有了。
白家人指责是她弄丢了白家长孙,可事实上说是叶女士带儿子出门了,却是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亲信带着她的儿子和她出的门。最后孩子弄丢了,真的是她弄丢的还是白家为了休了她,故意将她的长子给弄丢了然后想着休了她之后,再把她的长子给找回来
结果白家人算计都好,想着白书文回来,就能以指责她丢了儿子为由,将她赶出家门。白书文却是个好色的,见了她后,明明她沉浸悲伤之中,却依然能逼迫她履行妻子的义务。叫她再次有孕。
白家肮脏至此,白书文无耻至此,那位名叫叶梨的旧时女子会写这份“休夫书”,想来也是深感绝望,不如此,连她仅剩下的孩子都保不住。
那友人想到离家前,父母对他的嘱咐,最终只能道:“白兄,珍重。”
父母说,这种人渣,不值结交。做男人就该担负起责任,这等连自己的妻小都护不住的人,算什么男人活该被休弃
白书文直到自家大嫂听得消息,跑过来将他身边的小黄鱼和二十块钱一把捡起来时,才恍惚间回过神,看向大嫂。
白家大太太吕氏叹道:“也是你大哥无用。以后这个家里,就只能靠弟弟了。毕竟,弟弟是能拿着笔杆子赚钱的人,可不比我们。以后这个家的重担,就都交给你啦。”
一句话,就叫白书文担负起了养父母和兄嫂一家的责任。
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想到今日种种,都是次子引起的。白家大爷想着自己的那个找寻不见的私生子,还有如今这家财散尽的事情,都是因着次子而起。到底是没说什么。
只逼问长子他们大孙子的下落。
白家大爷心说,他的儿子都找不到了,他怎么会告诉父母二弟的儿子在哪里直接道,因着没有钱给过去,那边已经将大侄子给转卖了。倒是他其实之前就有了个私生子,本想偷偷抱来养着,却因为弟妹生产当日发生的事情,孩子弄丢了,不知所踪。
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听闻此事,顿时伤心的晕厥了过去。
白书文完全不知晓这些,只是被动的承担起了养一家人的责任。
每每他想要把这个重担给甩脱,家人都会说,如果不是他当初要抛弃发妻,家里怎么会遭遇这些事情
白书文听得久了,无力反抗,只能写出再无灵感的诗词文章,麻木度日。
却说叶梨在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后,终于到了白静时他们暂时落脚的香镇。
香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来往的人们,很少穿中山装、旗袍之类的衣裳,反倒是穿着旧时的长袍、短打、对襟褂子之类的衣裳的多。
这个镇子也是个好客的镇子,即便是战乱年代,香镇因着地理位置缘故,暂时没受到战乱的洗礼,瞧见有外人来,倒是也肯上前来问上几句。
叶梨这时候已经用这时候的各种化妆品,把自己的这张脸尽量给画的平凡。
没法子,叶梨原本的脸,若是百分制,大约能打上85分,已经算是漂亮的了,而这具身体的脸,则能直接冲击到95、96分,可见是真正的祸水脸。
叶梨独自一人出门,又不想招惹是非,自然是把自己这张脸变得越发平凡,让人看上一眼,就很快忘记这张脸因为这张脸上没有任何的特色。唯一没法子掩饰的一双眼睛,也因着主人经常低眸,而无法看到。
甚至是身材上面,叶梨也特意穿了不少衣裳,导致身材是有些臃肿的。
这样一个年轻的平凡的有些胖的女子出现在小镇上,尽管普通,可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医药箱,还有身上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小镇上的人,还是愿意对她更客气几分的。
叶梨对着招呼她的一位大叔点了点头,想了想,就说了白静时现在住的那户人家附近的一家客栈,并说自己是想来开个药房的,倒也不会开太久,等三两个月,师父来接她了,她就跟着师父走。这三两个月,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大叔听了,就热情的跟她说镇上哪哪有房子租赁。
叶梨认真听了并记下。
等到下车后,还多给了大叔一块大洋。
叶梨当晚入住了客栈。到底是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叶梨接手这具身体的头一个月并没有开始练武,一个月后才开始渐渐练武,泡药浴,此刻的身手,也就是能掀翻五六个小混混的水平。在火车上坐了那么长时间,自然还是累的。
她沐浴用饭过后,睡到半夜两点钟,才从睡梦中醒来。
穿好子空间的夜行衣,拿了一个小包袱,戴上口罩,叶梨就从客栈三楼的窗户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去了白静时他们暂时住着的那户人家。
白静时许是因为前世记忆,知道些什么,找的暂住的那户人家的确是善心人。原本家里是个两进的宅子,一家四口人加上两个仆人,住的很是宽敞。白静时带着病的病、残的残的人来求助,这家人就真的收留了他们,然后将后面的小院空出来供他们单独居住。原本还想要请了大夫来医治,结果被白静时他们拒绝了。
后来临镇的事情隐约传了过来,这家人也没说过要赶白静时他们离开。
这的确是户善心人家。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转,就随即抛之脑后,跃上墙头,进入了这家人的后院,然后,就点燃了手里的安眠香。
这是系统商城出品的好东西,因这宅子不大,她在后院点香,前院的人也会跟着陷入沉睡。
叶梨等了片刻,确定这宅子里的人都睡着了,才去小院的房间里,去看这些人的情形。
她先去了小院的东面堂屋。
这个房间最好,还有玻璃窗户,果然睡着的是白静时。
就着月色,叶梨将六岁的小男孩身上的被子掀开。
小男孩正以最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床上,双腿的腿骨畸形,右手手臂吊着木板,小男孩的脸上青青紫紫,膝盖上、手肘上,也都有大大小小的磕碰伤。
叶梨将房间的油灯给点亮,叹了口气。
坐在床前给小男孩把了脉,看了他身上的骨头和伤势,她倒是没有急着给小男孩治伤,而是给小男孩将被子重新盖上,转身离开,去了别的房间。
另一间堂屋住着的是白静时非要救的三个小乞丐。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
其中看着最年长的男孩,一条腿膝盖往下都没有了,胸前是一道竖着的疤痕,自上而下,像是有人要从中劈开,最后没有劈似的;另一个男孩两条腿都没有了,还缺了一只耳朵,叶梨仔细看了,这耳朵是这一个月内没有的。
最后只剩下的小女孩,倒是身体健全,可身上也有磕磕碰碰的各种伤,大约是逃亡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看完三个孩子,叶梨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世界,有多么光明,就有多么黑暗。
然而叶梨先是任务者,随后才会尽力帮助这个世界的人。自私是自私了些,可这世上,谁人不自私呢
叶梨看了片刻,给三个孩子都把了脉,最后给小女孩把脉很长时间,又仔细查看了她身上的骨骼,才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是没残疾,可是,她现在应该不是看起来的四岁,应该至少岁了。
叶梨:“”
果然孩子什么的,最能引起人的愤怒之心。
她看完了三个孩子,才进了小院的厢房。
西厢房里住着的是紫苏。
叶梨刚进去,就发现紫苏正在发高烧。
她眉心一凝,立刻疾步走至紫苏床边,摸了摸紫苏滚烫的额头,又将紫苏身上的被子掀开,看到处理的很是不如何的伤口,沉沉的叹了口气。
将油灯又点亮了一盏,叶梨才给紫苏用了退烧药和消炎药,用的掺了灵泉水的水送服下去。中药虽好,但毕竟见效慢。紫苏这样,只怕已经因为伤口发炎,高烧了一段时间了。又给紫苏重新处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给紫苏再次把了脉,试了体温,才悄悄走出这个房间,去往东厢房。
紫苏的父亲林大和哥哥林石头也都受了伤,伤口感染发炎,都在发烧。只是烧的没有紫苏温度高而已。
林大和林石头其实都长得人高马大的,紫苏是女孩子,却也继承了林家人的大力气。按理说,有幸运符和锦鲤鳞片在,他们三个人救走一个白静时,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可是,在乞丐团伙的围攻下,想要救走另外三个小乞丐,这简直是难于登天。林大他们能活着把人给带出来,已经是幸运符和锦鲤鳞片起了大作用。
林大还稍微好些,除了手臂被人强硬的掰骨折了,腹部被人揣伤,头上被用东西给砸伤了,好歹没砸出血来,剩下的都是皮外伤。
林石头的脑袋是被人用酒瓶子给开瓢的,身上还有几处伤口,也是被酒瓶砸伤,伤口里还有没能完全处理好的玻璃渣。
叶梨心说,幸好她来了,不然,只怕林大一下子两个儿女都没有了,也不知会做些什么。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不能欺负老实人啊。
她手脚麻利的给林大和林石头喂了药和灵泉水,给他们正骨、重新清洗包扎了伤口。林石头伤口里的玻璃渣当然都挑拣出来了。
等她忙完这些,拿出手表一看,已经是早上四点钟了。
叶梨将房间打量了一通,刚要起身离开,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看林大和林石头身上的平安符和幸运符。
叶梨那时候是给了他们不止一张符的,她现在再去看,两人脖子上只戴了一张平安符和一张幸运符。
她面色未变,又去了西厢房,看到紫苏脖子上也是一张平安符和一张幸运符。
要知道,原主最看重的是紫苏,紫苏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叶梨给紫苏了两片锦鲤鳞片,是要紫苏自己一枚,给白静时一枚的。可现在,紫苏脖子上只有符而已。
这说明了甚么,显而易见。
叶梨这才去给白静时的双腿重新正骨。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但叶梨有灵泉水在,白静时身上戴着一枚锦鲤鳞片,因此虽然白静时的双腿要重新正骨,白静时疼得全身都是汗,叶梨也到底成功了。
而白静时手臂上的骨折反而不是特别严重,叶梨轻而易举就给掰了回来,又给白静时处理了身上的其他伤口,才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三个孩子身上的新近伤都是皮外伤,处理起来很快。缺了耳朵的那个以目前的医学手段,叶梨也是没法子把耳朵还给他,只是确定这耳朵的缺失,不会影响这孩子以后的听力就算了。
然后就取出纸笔,用左手写了三张调理身体的方子,给三个孩子每人都喂了一小杯掺了灵泉水的水,又重新点了一根香,解了之前的安眠香,这才离开了这家宅子,回去了客栈。
待到清晨七点,叶梨才重新走出客栈,拎着医药箱,在附近走着。
白静时寄居的那户人家姓刘,是真正的心善人家,在发现叶梨提着医药箱时,忍不住就上前询问了一番,即便知道叶梨是个年轻姑娘,还是外地人,还是没忍住,请叶梨去帮她的“家里人”看病。
家里后院那几个高烧的病人,她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不肯请大夫来,她们自己也是知道隔壁的那个乞丐组织在到处找人,心里害怕,才没有去请大夫。可这不代表他们不担心那几个病人,真的死在家里。
所以在看到叶梨这个明显外地人的年轻大夫时,到底还是请了她进门,给后院的人看诊。
叶梨欣然应允。
白静时正待在那几个小乞儿的屋子里,林大和林石头则是去了紫苏的房间里,彼此看着彼此身上的伤口都被重新处理过了,高烧也退了,都是喜极而泣。
要知道,林大的伤还好说,紫苏的手臂是被用杀猪刀砍断的,那杀猪刀极其的不干净,很容易感染伤口。林石头则是脑袋被开瓢,可想而知他们两个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林大压低了声音说:“也不知是谁,又是怎么来救的咱们。”
紫苏却坚定道:“一定是小姐的师父来救的咱们不然,谁还会在乎咱们呢”
林大和林石头对视一眼,尽管觉得有些不可能,但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好像也只有这个才是最可能的原因。
三人正想着,就听刘家婶子小心翼翼的带着人进来了。
刘家婶子心里有数,知道是这屋子里的丫头伤的最重,就先将大夫带到这个房间里来。
林大到底心疼两个儿女,就算都退了烧,伤口好似也被处理好了,听到刘家婶子请了个大夫来,到底还是开门了。
叶梨很快就叫刘家婶子帮忙去烧热水。
刘家婶子一拍脑袋,心说自己忙糊涂了,请了大夫来,一杯水都没给。只是大早上的刚起来,厨房还没开火,只怕要过会才能把水送来。
刘家婶子一走,叶梨就轻轻笑了一下,露出脸颊边的梨涡。
“怎么,不认识我了”
紫苏刚刚就一直在打量叶梨。她不认识叶梨现在这张平凡的脸,可是她认识叶梨的声音呀。刚刚就一直怀疑,现在见叶梨笑了起来,立刻就道:“小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