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光阴, 醉的是人魂,再厉害的修者也抵挡不了其霸道的酒力。
然而还有个不确定的例外。
余笙被拦住了杯子, 也不恼不急, 只顺着展笑天的手放下了杯子,松了手。
展笑天以为自己成功劝住了酒, 刚松口气, 就见师尊猝不及防地突然脱了幻术伪装, 变回原本模样,趁着他愣神的功夫, 白皙修长的手在眼前迅速一晃, 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杯。
“师……”
余笙眼底狡黠, 眼角瞟出去一抹得逞的笑, 将大徒弟只喝了一口的酒倒入口中,生怕喝晚了就要被抢回去似的, 腮帮子都微微鼓起, 将酒含在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吞。
展笑天阻拦的手僵硬在原地, 目光在师尊湿润柔软的嘴唇上打了个滑, 摔落在残留着水渍的杯沿上,被几滴酒辣得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
杯子……他才喝过的、碰过嘴的酒杯……
余笙的嘴唇到底是落在杯沿的哪一侧,是否和自己方才的那口重合了、碰到了, 都是未知, 在一方心猿意马的时候, 未知的细节又变得不重要了。
杯子被抢去了没关系, 反正他还可以回敬一杯。
展笑天捏着师尊的杯子, 鬼使神差地端了起来,凑到自己嘴边,指尖一动,将杯沿转了一个弧度,压在唇上仰头饮尽。
味道果然不错,占了鬼王那家伙便宜的感觉也好极了。
余笙毫不在意地等他喝完,眯着眼笑着看他,“怎么样?”
“什么?”展笑天还没彻底缓过神,强作镇定道,“啊,酒,挺好的。”
“会醉吗?”
“怎么可能醉,”展笑天下意识地摆手,“就算是醉光阴,也不够的。”
余笙舔舔嘴唇,一手托腮,“我一直很好奇,醉光阴是作用在魂魄上的,如果魂魄不全的话,是不是就会让它失效了。”
展笑天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余笙拿起酒壶,再次续杯,心想这也太好试探了,随便一句就试出来了。
凡间行走神当初将自己的神魂身彼此分裂,如果这三个主角正是分裂后的人格,那么展笑天自然就不止是死不了这么简单,而且是没有神魂的特殊人类。
他先前只是好奇,这三个徒儿,对于自身的情况到底知情与否,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了。
余笙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气熏得呼吸都变得灼热,醉意一直烧进骨子里,又蒸腾回升,染进眼底。
“好徒儿,再陪为师多喝几杯。”
“师尊……”展笑天捏着杯子,“您的决定,是什么?”
余笙两指并拢,在他面前摆了摆,“现在保密,还不能说,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展笑天没能问出答案,仿佛很沮丧地耷拉了肩膀,认命似的灌了一杯,小声嘟囔,“师尊怎么学会吊胃口了。”
“吊胃口?”余笙杯子一落,“我的亲徒儿有事都瞒着我,还不准我吊个胃口了?”
“我……”
余笙视线一瞥,“你的佩剑呢?拿出来。”
展笑天捂住背后,神色中有了几分央求,“师尊,它没事的,不用管它。”
余笙伸手在怀里一摸,拿出那朵金色的花,随手插在只剩个底的酒壶里,“不管你也可以,把它收回去。”
“……”展笑天没办法了,还是摘下了藏得严严实实的佩剑,摆在面前,“师尊,您别生气。”
气?他哪里还气得起来。
余笙很少会有这样态度强硬的时候,似乎从回到这个螺中开始,一切都不太寻常。他也不是很怕被察觉到,反正被发现不对劲了,他也来得及行动。
佩剑摆在桌上,安安静静,那层多余的布套摘下后,露出的是被贴上层层符咒的剑鞘。
怪不得今日这样安静了。
余笙摇头,“上古剑灵,哪里能这样草率封印,笑天,这样会让情况变更糟糕的。”
说罢便抬手,弹指一震,将上面的符咒尽数毁去了。
在使用新得来的那个法器,服用那些丹药将自己分裂成三个之前,他得先安顿好三个徒儿,把最要紧的事情暂时处理一下。
比如展笑天的剑灵,殷妄之的心魔。
剑灵被解开了封印,顿时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剑身在鞘内震颤嗡鸣,下一刻便猛地自行拔出,飞入空中。
展笑天连忙出手掐诀,努力压制,却收效甚微。
“你之前封印了它多久?”
“就……两三天。”
余笙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展笑天:“……好吧,其实有一阵子了。只是一开始的封印只有一道,想让它安分点,最近才收不住了,封印越加越厚……”
余笙:“在崖底来寻我时,封印有几道?”
展笑天看了看满屋子疯跑的佩剑,小声回答,“不多,就,三道……”
带着三道封印,还能在后期闹出那么大动静,真不愧是上古剑灵了。
余笙无奈,迅速张开一道结实无比的结界,将剑灵困在室内。
“既然压制不住了,就彻底放开它吧。”余笙甩动拂尘,白色的尾毛如兽类尾巴般翘起,末端追逐着到处乱飞的剑灵对准,“我数三下,你就撤力。”
“师尊!可是它万一伤到您——”
“你想伤我?”余笙大声问他,“剑灵失控得再厉害,也只是放大其主人心中的欲念,它继承的冲动、闯祸也好闹事也罢,都是为你而去的,笑天,难道你想伤我?”
“不……”展笑天一慌神,“可是……”
“一!”
余笙不等他,灵力汇聚拂尘之上,已经开始数数。
“二!”
“三……”
字音刚吐出一半,地面突然开始震颤,想对异变做出反应、停下手头的事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