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活动虽然声势浩大, 但实质上还是蛮枯燥无味的。
由于林天航是班级代表,所以陪同而来的成人要坐在礼堂前排, 江凛挑了个中间的位置, 同贺从泽一起落座。
首先是校领导发言,然后是学生家长代表……
江凛强行控制住自己打哈欠的冲动,她撑着脸颊,出神回想着儿时的事情。
详细的已经记不太清,她只隐约记得自己所在的那一届,当时会有很多亲子互动的活动。但她由于父亲不回家,母亲又不适应人多的地方, 所以要不就是请假,要不就是自己在角落里发呆。
某种意义上,她和林天航也算是相像。
所以方才那孩子恶语相向的时候,她才会有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感, 下意识便去维护了林天航。
倒是谈不上善心……可能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挽回吧。
孤独阴暗的童年,苦涩不堪的回忆,正因为她通通遭受过经历过, 所以才更不愿意让林天航去重蹈覆辙。
江凛正乱七八糟的捋着思路,便听周遭家长们鼓起掌来, 她跟着拍拍手算是意思意思,随后掀起眼帘随意扫过台上演讲者, 却是愣住。
台上的女子已是花甲之年, 但容貌神态完全不显沧桑。她执着话筒, 姿态从容不迫,嗓音柔而缓却有魄力,整个人瞧上去十分精神。
江凛怔怔地望着她,眼里像是蒙了层雾气,连身影都看不清晰。
——岁月当真是不饶人。
二十多年过去,当初和蔼柔美的中年女子,也经不住时间的磨耗,留下岁月或多或少的痕迹。
贺从泽注意到江凛的情绪波动,他侧首看向她,眉心微拢:“江凛?”
这声将江凛的神识唤了回来,“嗯?”
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他顿了顿,“你认识园长?”
她缄默数秒,无比自然地答道:“不认识,就是觉得有些面熟。”
贺从泽闻言挑眉,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江凛则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默默注视着台上发言的园长,心情总归还是有些复杂。
她小时候性格孤僻,十分不合群,而且睚眦必报听不得别人说坏话,因此打架是家常便饭的事。有时赌气不去睡觉,不吃饭,脾气犟到老师都放弃管教她。
但只有园长待她不同。
打架受伤,园长会亲自给她包扎;不去睡觉,园长就把自己的休息室让给她;赌气绝食,园长只会将饭菜放在桌上,等她饿了自己来吃。
她会照顾她的小脾气和敏感的心思,视她如己出。
后来时岁已久,江凛渐渐的也就淡忘不少,却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两个人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只是,也没了相识的必要。
江凛念此,阖眼断绝视线,不再多想。
各个领导发言完毕后,便是轮到小孩子们的演讲了。
说来也不过最多十来个孩子,时间眨眼便要流逝,江凛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不过孩子们的语言幽默风趣,听着还算不错。
林天航是最后一位演讲的小朋友,他站在台上,从最初肉眼可见的行为拘谨,到后来的自然从容,看得江凛十分满意。
林天航的发言稿她不曾看过,也不打算过多关注,只知道贺从泽似乎帮忙写了点儿。不过单看这临场的状态转换,她已经很欣慰。
个人介绍进入尾声时,林天航雄赳赳气昂昂,道:“在座的各位,你们看到今天陪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了吗?”
江凛愕然转向贺从泽:“?”
在座众学生家长无一不识贺从泽,此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贺从泽靠着椅背,姿态慵懒,笑而不语。
台上的林天航于是继续:“他年少有为,出类拔萃,有多少人后悔错过了当年的他。”
江凛脸上的表情,已经精彩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林天航做了个深呼吸,作出最后总结:“所以,不要错过当今的我!”
贺从泽带头鼓掌,笑夸:“好!”
江凛:“……”
平生第一次,她会有巴不得挖个坑,把别人塞进去的冲动-
去后台接到林天航后,贺从泽很是满意地蹲下捏捏他的脸,欣然道:“这次演讲很成功,哥哥待会请你吃饭。”
“真的吗!”林天航面露喜色,当即扑上去抱住他,“谢谢哥哥!”
“对啦,姐姐姐姐。”他突然想起要事,忙将脸转向江凛,“你觉得怎么样?”
江凛看他一脸求夸奖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颔首道:“嗯,很棒。”
林天航这才展露笑颜,像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上台前给了自己多大的压力。
就在三人准备离场的时候,江凛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女声,声线含着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阿悦?”
心底还未来得及生出什么想法,贺从泽便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江凛。
江凛神色自若,她没有回头,脚步未停,朝着礼堂出口走。
倒是林天航对这声呼唤有了反应,他回过头去,惊喜出声:“园长奶奶!”
边喊着,边蹦蹦跳跳地朝着她那边迎过去。
“小航。”园长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俯首对他笑了笑,弯腰轻拍他的肩膀:“刚才在台上的表现不错啊。”
“还好吧。”林天航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随即好奇地问道:“园长,你刚才喊什么……‘阿悦’?是谁啊?”
院长闻言微怔,她看向对面站着的江凛,这张面孔与记忆中的女孩几乎重合,但给人的感觉又全然不同。
“没什么。”她笑,“是我认错人了。”
那个小女孩,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大火吞噬了。
贺从泽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园长。”
“贺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园长含笑应声,目光转移到江凛身上,“这位是……?”
“她是江凛姐姐!”林天航抢先回答道,“江凛姐姐可厉害了,是A院的外科医生呢!”
园长这才了然,不禁有些感慨:“我记得,就是A院那位年轻的外科专家吧?之前关于叶明成先生的事我有听说过,还是个小姑娘,就这么厉害了。”
说着,她伸出手,笑容和蔼地望着江凛。
“过奖了。”江凛颔首,伸手同园长交握,“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江凛。”
“我是这儿的园长,就是个老太太,也没什么好介绍的。”园长说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人老了眼神不太好,刚才把你错认成别人了。”
“没关系。”江凛回以礼貌的微笑,“我长得很像园长的熟人?”
“算是吧,分明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娃娃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很像。”园长莞尔,道:“那孩子如果在现在,应该也能和江小姐一样优秀。”
江凛听到这个答案后,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她只略一颔首,不再多言。
而园长还有公事在身,便同三人道别,先行离开了。
三人也不在现场多浪费时间,就直接去停车区取车了。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贺从泽跟林天航正讨论吃什么好,江凛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母亲回电话,便拿出手机来。
然而电话拨过去,却是无人接听。
她皱皱眉,没多想,只以为母亲是在午休,所以也没再次拨通,直接将手机收起。
贺从泽和林天航很快便敲定好地点,他将车开出来后,手机振动显示是助理的来电,他便让江凛和林天航先上了车,自己去一旁接起电话,“什么事?”
助理的语气有些焦灼,开口便问他:“小贺总,你之前快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去了趟S市?”
“什么事这么着急?”贺从泽听着他的语气觉得不对,不禁无声拢眉,“是,怎么了?”
“您当时不是让我根据照片,去查一个S市住址吗,我能不能多嘴过问一下,您当时去那边是去做什么的?”
本来这种私人问题,是绝对轮不到一个助理来关心的,但贺从泽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便果断回答道:“我去了趟江凛母亲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会这么巧吧……”助理懵了,喃喃道:“我刚才去机场接我女朋友,准备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辆Taxi刚从出口出去,到路口就被撞了,里面坐着的好像就是跟我女朋友同班的乘客……”
贺从泽没心情了解这么多前情回顾,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冷声催促:“说重点!”
“我女朋友是从S市回来的!”助理道,迅速将重点给挪了过来:“肇事司机现在跑了,我和我女朋友把人送到医院后,发现伤者是名中年女性,姓江……”
中年女性,姓江。
听闻这两条信息,贺从泽只觉得有些发冷,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姓江?叫什么知道吗?”
“不清楚,我没看见。”助理那边不知道来了谁,他同对方简单说了几句话,随后才继续对贺从泽道:“现在人还在手术室里,情况好像不是很好,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江小姐的母亲,总之先打电话跟您说一声。”
贺从泽啧了声,他抬首按住眉骨,有些烦躁。
“你把伤者名字问出来,立刻发给我。”他舒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或者如果能见到身份证,把上面的家庭住址告诉我,我看看是不是一个人。”
“好的,我这就去!”
贺从泽挂断电话后,侧首看了眼车内。
江凛正同林天航聊着天,面上还带着笑意,他犹豫半晌,最终决定消息确认前不告知江凛,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担心。
念此,贺从泽便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林天航将脑袋凑了过来:“哥哥,你这个电话打的时间好长啊。”
他笑了笑,敷衍道:“工作上的事,有点复杂。”
林天航“噢”了声,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眨巴着眼睛,开始期待即将迎接自己的美味佳肴。
开车途中,贺从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页面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助理-
待贺从泽再次拿起手机时,已经是在饭桌上了。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时间,谁知解锁屏幕后却发现助理在不久前发来了短信,但他开了静音模式忘记关闭,竟然就这么错过了阅读的第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