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子打发腿脚快的去喊程如山, 又让人去叫闫润芝,附近在家做饭的一些老婆子听见动静都过来看。
程蕴之和闫润芝得到消息赶紧过来, 闫润芝想和一个婆子把姜琳抬回家。可吓着的人和喝醉的差不多, 自己掌握不了身体, 格外沉且不好抬。程蕴之腿不行帮不上忙,他赶紧去大队借独轮车。
“那大狗是谁家的以前没见过啊。”有老婆子问。
闫润芝坐地下抱着姜琳,心疼得直掉泪, “这么厉害的狗谁家养得起咱们大队也就养两只土狗看大门。”一般狗哪有追着人咬的。
冯婆子的孙子小杞子喊道“六指儿的。”六指儿是程福万大孙子程信达的绰号, 因为左手两个大拇指。
大宝“他家的狗”
小杞子“前天他牵来的。”
小宝一直在亲姜琳冰凉的脸蛋, 呜呜哭着, “咬我咬我, 不咬妈妈。”
大宝去一边拖那根大棍子,眼睛通红“我去打死那坏狗”
这时程如山飞快地跑回来,他穿着背心短裤拎着外衣, 跑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单膝跪地,用外衣裹住姜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感觉她皮肤冰凉, 他握住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唤她,“琳琳,不怕。”
她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回应, 牙关却咬得紧紧的, 身体也在发抖。
他不止心疼, 还有些心慌, 却断然拒绝任何胡思乱想,逼着自己只看眼前。
“冬生,快把宝儿娘抱回去,已经去找赤脚大夫了。”虽然知道赤脚大夫没用,他们还是忍不住叫他。
程如山却没急着走,而是把自己火热的手掌敷在她后心处,轻轻按揉抚摸,然后在她后背几处穴位上反复揉捏过去,直到她冰凉的脊背略略有点热乎气。
冯婆子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一下。
程如山亲亲姜琳凉凉的脸颊,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姜琳,我带你回家。”
他跪直身体想把姜琳抱起来,这时候文生飞快地跑过来,后面追着姜兴磊和商宗慧几个。
“娘”文生看姜琳软在程如山的怀里,胳膊软塌塌地耷拉着,脸颊苍白,身体还微微发抖。他脑子里轰的一下子,双眼登时发红,怒吼一声挥拳朝着程如山打过去,“敢打我娘,打死你”
姜兴磊忙拦他,“打错人了”
文生力气比他打,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地,拳头朝着程如山挥过去。
程如山抬手扣住文生凶猛的拳头,用巧劲将他带得弯下腰卸去力道,他盯着文生的眼睛,“文生”
文生垂眼看姜琳,急切地唤她,“娘,娘,你别死啊”
程如山松了口气,顺势将姜琳送到他怀里,“把你娘抱回家去。”
文生立刻紧紧地抱住姜琳,程如山握住他的肩头,“你娘被狗吓着了,现在我去打狗,你把娘送回家。”
文生看着他,看了一瞬,点点头,“一定要打死他。”
姜兴磊急得蹦过去看姜琳,“姐,姐,你快醒醒啊。”
文生嫌他蹦跶得再让姜琳烦,就把他推开,“不要吵”他抱着姜琳走了,程如山让闫润芝领着大宝小宝先家去等。
他安慰大宝小宝“放心,有爹在妈妈没事的,妈妈睡一觉就好。”
大宝双眼喷火“爹,我和你一起去”
小宝“我回家陪妈妈,你一定要给妈妈报仇”
程如山“当然,你们回家陪妈妈等着。”
他起身从商宗慧手里接过外衣穿上,对姜兴磊和商宗慧道“去把那畜生找出来。”
“如山,小杞子说是程福万家的,这大狗一般人家可养不起,看着像只狼呢。”冯婆子告诉程如山。
程如山“多谢大娘。”
冯婆子忙摆手,“谢啥,俺们家儿子媳妇都在砖窑厂赚钱呢。”
程如山抬脚去程福万家。
根据冯婆子和孩子们的描述,程如山断定那不是一条普通狗,普通社员既养不起也根本要不来那样的品种。这种狗要么部队要么公安局,再就是有本事的人家才能养。按照他的了解,程福贵和程福万家以前都没养这样厉害的大狼狗。
这种狗认主儿,一般人不会半途养一只成年狗,毕竟太凶容易出事。
所以程如山当即便断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原本程如山以为得花点力气找这只狗,惹了事家里人肯定会把它藏出去,没想到那狗就在程福万家的院门楼下面啃猪蹄膀呢。
程如山打量它一眼,的确是只恶犬,撕咬肉的时候狰狞可憎。
那恶犬正啃骨头,突然感觉危险降临,蹭得一下子跳起来,低声咆哮着,朝着程如山龇牙咧嘴,凶悍瘆人。
它死死盯着程如山,随时准备展开攻击,它这样的个头,成年男人都会被它扑倒在地咬住喉咙。
姜兴磊和商宗慧在后面拿了棍子,姜兴磊举着棍子就要去打那狗。
程如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去,“你们去外面等。”他不退反进,迎着恶犬大步走上去。
“吼”恶犬看他居然敢挑衅自己,四脚蹬地,突然发力,弓着身子朝程如山的小腿撕咬过去。
野兽都会估量敌人的实力,眼前的敌人太高大,不适合一跃而起攻击咽喉,它选择伏地身子偷袭下盘。
没有人的皮肉可以扛过狼狗的利齿,一口就能让他鲜血淋漓,撕下一大条皮肉来
谁知道眼前的男人却突然腾空,他双手在门框上方的砖墙一搭,身体便轻盈跃起躲开它的攻击。
恶犬在下面低吼咆哮,却怎么都咬不到程如山。
“黑豹,干嘛呢”程信达从屋里跑出来。
恶犬听见他的声音,汪汪地狂吠起来,通知主人危险。
程如山听见有人出来便一跃而下,一脚朝它踢过去。
程信达怒吼“住手,不许打我的黑豹”
恶犬嘶吼着,前爪压低,凶狠地去撕咬程如山即将落地的那只脚。
程如山那一脚并不是为了踢中它,而是越过它半身,避开它锋利的牙齿,同时迅速挥手,一瓦片狠狠地砍在恶犬的耳后。
“嗷”一声,恶犬疼得一下子滚在地上。
程信达“黑豹”他嘶吼着,朝程如山撞去。
程如山一把推开他,一脚沉重地踢在恶犬的心脏部位,砰的一声,踹得那恶犬飞起来摔在影壁墙跟上。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开始不断地抽搐。
程信达吓得尖叫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他猛得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盖住自己的狗,“你这个恶霸,你杀了我吧”
这狗是他外公养的,从它小时候就和他特别亲近,为了这狗他经常去外公家住,自己有肉不舍的吃都留给它。而它最听他的话
屋里的老婆子、孩子们都冲出来,“怎么啦,怎么啦”
程如山面色冰寒,没有一点感情,看向他们的眼神就跟那狗看人的眼神一样,凉薄无情。
他盯着程信达“这是你的狗”
程信达撕心裂肺地喊着狗的名字,看它痛苦的样子如丧考妣,他恶狠狠地瞪着程如山“是我的,是我的,你杀了它,我恨死你了”
程如山冷冷地问“是你放它出去咬人”
程福万的老娘颤巍巍地过来,指着程如山,“你、你这个鳖蛋,你、你干啥”
程信达愤怒控诉“黑豹不小心挣开绳子跑出去,它根本没咬人,你为什么要杀了它你怎么这么坏”
程如山“你是怎么让它追着我媳妇儿咬的”
程福万老娘骂道“你这个鳖蛋,你说什么谁能让自家的狗咬人这是我们亲家的狗,又不认识你媳妇儿,怎么会咬她是不是你们孩子招猫逗狗的”
“你闭嘴”程如山瞪了她一眼。
程福万老娘被气得一哆嗦,“你、你、你和个恶霸似的。”她问孩子们怎么还不去找程福万和马开花等大人回来。
孩子说已经去喊了。
姜兴磊和商宗慧几个也过来说,还有和姜琳一起的老婆子和小孩子,他们纷纷说那狗追着姜琳和大宝小宝咬。
小杞子道“疯了似的,嗷嗷咬,差点就咬着了。”
程福万老娘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是没咬着没咬着怎么还这么凶地上门来打怎么这么坏” 她自觉得了理,狗没咬人还被人给打死,她哭天抹泪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跑俺家来杀人啊”
冯婆子忍不住怼她,“当年你儿子跑人家去打砸抢杀人的,你咋不说”
程福万老娘却不干“村里的狗整天撒着,也不是真咬人,不过是逗孩子玩儿呢。就咬人也不是故意的,咬一下也不能怎么着,烧点狗毛搽搽就好了,何至于来杀俺的狗啊。俺可怎么和亲家交代啊”
她扯着嗓子一个劲地喊,认定自家的狗挣脱铁链子跑出去,姜琳和孩子们见了大狗害怕就跑,你一跑那狗可不就追你干嘛跑你不跑它也不会追你它又不是真的要咬你,它和你逗着玩儿啊
程如山见程福万还不回来,只有他老娘和孩子在这里嗷嗷喊,他冷哼一声,伸手去抓那恶犬的尾巴。
程信达哭得不成样子,眼神恶毒地盯着程如山“你敢碰它试试”
程如山没理睬他,一把抓起狗尾巴拖到院子里,然后大步走进堂屋,从墙根的刀架上抓出两把刀来。
程福万老娘和家里孩子吓得哭爹喊娘的,都以为程如山要杀人,有去喊人的,有往外跑的,乱成一团。
程信达眼睛血红,他去抄了一把镰刀朝着程如山挥过去,“我要杀了你”
程如山手里的尖刀一挑就把程信达的镰刀抢过来,顺势用镰刀柄在程信达的胸口一撞,将他顶得后退两步跌在地上。
程信达没想到程如山这么厉害,他胸口仿佛被人撞个洞一样疼,然后他就看着那恶魔开始祸害他的黑豹。
“啊”他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
今日程德才和他弟弟都没在家,他们要商量开个什么厂子。兄弟之间也是矛盾重重,想不好到底开什么,是自己开还是合伙,是弄砖瓦还是弄水泥,一直商量不定。他们想去公社找大爷程福贵,可程福贵最近烦得很没空搭理他们,他们就找了程福贵一个儿子,一起去他们舅舅家取经。
程福万今天去了一趟公社,然后去看看小麦出苗情况,还有生产队的一些尾巴儿,都要找人收收。
马开花则带着俩儿媳妇儿去后头庙子村纺纱织布,她想着学学回头要么就在水槐村也弄一个,看别人搞副业自己总是眼红的,砖窑厂大队不让开第二个,那她可以弄个纺纱织布。
等程福万得到消息回家,就见商宗慧和姜兴磊还有俩青年在他们家大门口用砖头支了锅灶,下面烧着旺旺的火苗,上面的大铁锅里正煮什么。
他嗷嗷叫着冲过去,“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商宗慧家和程福贵家也是多少年不对付的,他根本不怕程福万,“你猜啊。”
程福万刚要发怒,就看到一滩血,吓得他冲进院子里,发现那血竟然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里。那情形,就好像当年他们冲进程毅家,把他们家砸得到处是血一样。
“娘啊”程福万没看到自己老娘和孙子孙女们,吓得冲出来,然后就闻到门口大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儿,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姜兴磊和商宗慧得了程如山吩咐,在这里看着锅,直到把狗肉煮烂为止。
姜兴磊看了一眼滚倒在地的程福万,“他以为煮的是谁”
有人把程福万给掐醒,告诉他,“快去大队部吧,大队在审你家信达呢。”
程福万急道“我家信达怎么啦”
“说是训练狗咬人。”
程福万大喊着冤枉死人,拔脚就往大队部跑。
姜兴磊也想去看,可姐夫勒令他在这里守着锅,他不能违背。他真的想去把那个程信达揍得爹娘都不认识,敢对姐姐做这样恶毒的事儿
程福万连滚带爬地去了大队,此时大队书记、大队长、治保主任、会计、妇女主任都在列,程福万发现自己老娘、孙子孙女们也都在,他这才松了口气。马开花和俩儿媳妇儿得了信跑回来,也冲进去,她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地主恶霸行径”
程玉莲瞪了她一眼,“来,你们先交代一下,怎么训练恶犬咬人的。”
马开花勃然大怒“放屁,谁训练狗咬人那狗是我们亲家养的,从来不咬人,就拴在家里看门。”
“那它今日追着咬人”程玉莲认定是他们故意的。
马开花“程玉莲,你少他娘的污蔑人。那狗自己挣开链子跑了,谁家也有这样的事儿,怎么我们家的就该死”她一拍巴掌就哭骂起来,无非和她婆婆一个强调。
什么“你见了狗你不能逗,招猫逗狗可不咬你”“你没逗那你跑什么你一跑那狗可不就咬你”“它不是真咬你啊,它逗你玩儿呢”
要说一个可爱的小狗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可那像狼一样的狗,你说它逗着玩儿不咬人,当人家是傻子呢
更何况还有冯婆子等老婆子和孩子们作证。
枸杞子“那狗就是咬大宝小宝和他娘去了,嗷嗷追着咬。”
冯婆子“给我们吓得要死,倒是没咬我们,专盯着姜厂长咬。”
“你们这些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你们这是巴结谄媚你们不实事求是”常继红歇斯底里的,程信达可是她宝贝儿子,怎么能让别人这么污蔑。
程如山把一只搪瓷盆子端过来放在他们跟前,“好好看看。”
程福万和马开花、常继红几个一看,里面一堆,他们顿时恶心得不行,“什么什么”
程如山冷冷道“我媳妇儿的衣服怎么去了你们家狗肚子里”
当时他只是奇怪那恶犬的胃里怎么有破布,姜兴磊眼尖,拿棍子扒拉扒拉觉得是姐姐丢的那件。虽然只是一些细碎的纤维,却能看出是细棉布,还有绣花的线,红色粉色绿色的。他挑了一坨让商宗慧用水冲冲,看得就更加清楚。
“怪不得我姐姐有件背心不见了,里里外外没找到,原来被你们家狗偷吃了”
程如山想得更多,他当下就端了一个盆子,又把程信达给拖到大队,让人找大队干部来审案子。
乡下的案子,十之八九都是大队里办的。
程如山对大队干部的说法是“程福万家弄来一只经过训练的恶犬,偷了姜琳的衣服,训练它追咬,这是杀人之心,必须严惩。”
程信达瘫在地上抱着头一个劲地尖叫,他已经被愤怒、憎恨和恐惧击垮,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管程福军和程福联几个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只是低声吼着。
这会儿常继红和马开花跑过来,一个疼儿子一个疼大孙子,恶毒地咒骂着那些逼迫他的人。
马开花“你怎么证明那是你家的衣服”
程如山“用这样的面料加这样的丝线做出来的衣服,目前村里就我媳妇儿有。”
姜琳穿不惯粗棉布的里衣,买的最好的那种细棉布,柔软吸汗,更何况上面还有绣花。
而且他并不想和马开花这些人讲道理,他只需要拿到他们做这件事儿的证据就行,至于怎么证明衣服是姜琳的不需要甚至连他们怎么偷的,怎么拿去的也不需要,他只需要有人承认训练狗咬姜琳就可以
他不是公安,他不负责破案,他只负责找到要害他媳妇儿的,十倍百倍地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