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耳畔听到少年皇帝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徐慈是跪着垂头的,听到这里,才禁不住缓缓抬起头来。
皇帝太年轻了,而且又曾经是赐死自己妹子的“凶手”,所以徐慈还未见皇帝的面,心中先已经存着旧怨。
他也知道自己的罪行逆天,虽不知皇帝将如何处置,但总归不能善罢甘休。
所以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以及自己心中真正所想的这些惊世骇俗的话都说出来。
更加不管皇帝是如何反应。
对徐慈而言,只要如此,就算给处死,却也痛快。
他本以为皇帝不会知道自己所说的孟昶的颁令箴几句,谁知道皇帝不禁知道,更加知晓宋太宗所改的那为官的十六字准则。
这却让徐慈真真切切地意外了。
两个人目光相对,徐慈看见皇帝的眼神十分冷冽,透着一种锋芒初透的凌厉跟清澈,倒的确是有些“上天难欺”之意。
徐慈心中微微一震。
在徐慈打量赵踞的时候,皇帝却也在凝视着徐慈。
终于赵踞说道“你今日所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会忘,朕会命人去查,若实情如你所说,朕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真正的乱臣贼子,逆篡之人。”
徐慈掩不住眼中的惊异“皇上”
赵踞淡声说道“至于你,朕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姑且让苏太傅领了你去,权且留在他府中吧,朕还有话问你,这样的话传你进宫也便宜些。”
良久,徐慈才缓缓地俯身,重新在地上磕了个头“罪臣,多谢皇上。”
仙草返回宝琳宫的路上,正遇到罗婕妤派来找她的宁儿。
宁儿陪着她往回而行,见仙草似有心事,便不敢多嘴,只默默地跟着。
如此回到了宝琳宫,入内见过罗红药。
罗婕妤见她神情恍惚,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仙草本不想说,但是今日徐慈进宫的事已经悄悄在宫内传开,罗红药自然也知情,若当面不提,却不太好。
仙草勉强说道“我今日见到了原先徐太妃娘娘的兄长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罗红药微笑道“他见你的时候你一定还小,变化太大,所以他才不敢认了。”
仙草点头,喃喃说道“徐大爷是徐家最后的血脉了,只盼他平安无碍。”
罗红药起身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这么念太妃的旧情,太妃在天之灵,也必然会保佑徐爷的。你放心吧我明儿去延寿宫见太后,会试着为他求情的。”
仙草一惊,忙道“婕妤,这万万使不得。”
罗红药道“怎么了”
仙草正色道“这毕竟是朝政上的事,一切都由皇上处置,婕妤千万别去插嘴,不然的话,非但说不成情,只怕还会惹太后跟皇上不喜欢。”
罗红药道“我只是看你闷闷不乐的,不免也心里着急既然不许,那咱们就再想别的法子。”
仙草见她很替自己着想,心中略觉感动,便也一笑道“其实是我庸人自扰罢了,徐爷是个有福之人,皇上又是明君,这件事一定会迎刃而解,有惊无险的。”
罗红药才也微笑道“你能这样想,我自然就不操心了。”握着她的手觉着微冷,便把自己还没吃的燕窝粥亲自盛了一碗给仙草。
仙草碍不过她的好意,勉强吃了。
这夜仙草回到房中,全无睡意。
闭上双眼后,眼前出现的都是跟徐慈久别重逢的一幕,两行泪悄然无声地从眼角滑入鬓中。
虽然又生变故,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皇帝不是个昏聩无能的人。
所以,就如雪茶说的一样,皇帝一定会想法周旋,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必格外为徐慈担心。
可是一旦想起赵踞,仙草不由地皱紧眉头。
今晚上在御书房外给逼在了墙上无处可逃的场景,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确切地说,是对真正的小鹿姑姑来说并不陌生。
也正是因为突然于这具属于鹿仙草的身体中醒来,徐悯在属于仙草的记忆中,发现了许多令她无法面对的。
而在仙草记忆中的那无法启齿的一幕,却如同今夜在御书房外的情形般,大同小异。
除了有一点,在记忆中那情形里的角色,跟今夜正好相反。
因为在那时被逼在角落的人是赵踞。
让他无路可退的,却是仙草。
两个人对峙着,小鹿姑姑浑圆的小手挥落下来。
只一下,少年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
赵踞眼中透出怒色,浓眉微皱。
就在赵踞走前一步的时候,仙草突然握住少年的肩膀,将他往墙上一怼。
然后毫无预兆地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