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皙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才终于苏醒。
车祸发生的时候, 乔皙是解开了安全带去抢方向盘的。
所以在车子撞上公路边的防护栏后, 叶嘉仪几乎毫发无损,只有轻微的脑震荡, 可乔皙却受了极重的外伤,当场昏迷。
起先叶嘉仪倒还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她,但等到医生宣布乔皙没有生命危险后, 便请了一位护工来照料她。
中午的时候, 叶嘉仪从护工处得知了乔皙醒过来的消息。
她原本并没有打算立刻去医院, 但很快医院方面又打来电话,说是病人情绪激动,有自杀倾向, 希望她立即赶到。
叶嘉仪到的时候,乔皙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墨裔护工按在床上,不得动弹。
穿着病号服的少女闭眼躺在床上, 脸孔苍白到近乎透明,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中滑落出来。
她一只手腕上的输液管被拔掉,另一只手腕上缠着的层层纱布还在不停地渗出新鲜血迹来,看着极为可怖。
事到如今, 乔皙总算是全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 叶嘉仪就做得天衣无缝。
知道她被明家收养后, 叶嘉仪便以亲情为饵, 用母亲这个身份接近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好糊弄,可明家夫妇却半点不好糊弄。
所以叶嘉仪有意露出破绽, 叫明家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再生,所以才重新回过头来找这个曾被她抛弃的女儿。
此举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再没有人会怀疑她还有其他意图。
后来的两年里,她一直在蛰伏。
直到两月前的那一次,叶嘉仪从香港过来出差,两人在外面一同吃过晚饭后,她开车送乔皙回明家。
叶嘉仪一早就算好了时间,所以乔皙才会在刚进家门的时候便腹痛难忍。
见乔皙这模样,明骏和祝心音都乱了手脚,全家上下乱作一团。
就是那个时候,叶嘉仪得了手吧。
叶嘉仪在乔皙的病床前站定了,声音很冷淡:“你做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
乔皙的声音沙哑:“……你到底从明伯伯那里偷了什么?”
能让明家全家人都被隔离起来审问,泄露的到底是什么机密……乔皙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叶嘉仪看着她,然后笑了:“武器图纸。”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叫乔皙瞬间心如死灰。
这么机密的东西,难怪、难怪!
“乔皙,我说过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有生之年,你再不可能踏足中国大陆半步。”
“只要你敢回去,一入关,你立刻就会被终身□□。”
乔皙的眼睛失了焦距,她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我什么都没做过。”
“那又怎样?”叶嘉仪的语气波澜不惊,“你就是我的帮凶。”
乔皙闭上眼睛。
没错,是她太蠢,所以成为恶人的帮凶。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乔皙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明家,他们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只是因为他们收留了我,所以你才选上他们的吗?”
叶嘉仪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动作温柔无比,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带半点感情——
“这世上的事,有因就有果。明家为什么收留你?是因为你爸爸帮明骏挡过子弹,你爸爸的腿因为他废了。”
“他欠你爸爸的,还给我,现在我们两家不是正好扯平了吗?”
乔皙觉得荒唐可笑,这世上怎么有人能如此无耻?
叶嘉仪拉过椅子,在乔皙的病床边坐下来。
“乔皙,你自己想清楚。明家人不可能再出境,你也不可能再回去……我说过了,只要你敢回去,等着你的是秘密囚禁,哪怕你真的回去了,你照样谁都见不到。”
“无论是在哪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明家人见面了。留在这里,你起码还有财富和自由……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难道都不会做吗?”
乔皙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当天夜里,她趁着护工不备,偷偷溜出病房,给最近的驻纽约总领事馆打了电话——
“我要自首。”
总领馆的车是第二天下午到了医院楼下的。
因为是在别国领土,是以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十分低调,趁着乔皙将护工支使出去的功夫,帮她换好了衣服,然后便推着轮椅将她带出去了。
在总领馆的人来之前,乔皙便设法联系上了韩书言,她记得他的爸爸是外交官。
接到她的电话,韩书言也惊讶极了:“……乔皙?”
乔皙只说了两个字:“帮我。”
因为韩书言,所以美国总领馆并没有将她当做胡言乱语的疯子,而是派了专人来接她。
此时此刻,坐在乔皙面前,正是韩书言父亲的同事,徐参赞。
乔皙将这段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和盘托出,“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但我自愿回国接受审判。”
照理来说,乔皙的这种案件,大使馆的普通工作人员并无权知晓,这是国安局和军方的职责范畴。
当然,对方也并不敢放她走,只是专门腾出来了一间房间安置她。
就这样,乔皙在大使馆内滞留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直到第四天,徐参赞带着一个很年轻的黑衣男子来到她的房间。
年轻男人没对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你可以走了。”
乔皙几乎觉得不可置信:“不……我想要回国。”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她都可以接受。
年轻男人看着她,“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有人保你,你可以走了。”
“是谁?乔皙的语气慌乱,“我犯了错……应该回去的。”
年轻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衔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道:“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回来又有什么样?”
乔皙嗫嚅了几下嘴唇,没有说话。
年轻男人笑了笑,然后掸了掸烟灰,吊儿郎当道:“小姑娘,留在这儿,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以后你对我们的用处大着呢。”
乔皙仍有些懵懂,但好歹算是听出来几分对方的意思。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迟疑着开口道:“你们是想要我……”
后者点点头,无声地肯定了她的猜想。
“待会儿我们会安排一辆车送你出去。记住,出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
乔皙点了点头。
她愿意将功赎罪。
见她这样,年轻男人挺满意,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就要出去。
“等等!”乔皙叫住了他。
年轻男人应声停住。
乔皙抬头看向他,不自觉咬紧了唇,“他们……还好吗?”
对方背对着她,唇角勾起,似乎是在玩味“好”这个词。
愣了好一会儿,乔皙换了一种问法:“他们都还平安吗?”
这个问题就好答多了。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平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