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宏, 魏景在洛京的情报首脑。出益之前, 魏景两次传信给他, 一再叮嘱东平侯府之事。
陶宏这一年多来,又小心翼翼发展了好些下线。接讯后他命人盯紧禁卫军。吕章接旨后立即回去调军,这动作不小, 他马上就获悉了。
来了。
陶宏准备了很久, 赶在禁卫军集结完毕之前, 他已顺利将消息传出宫外。
许秧,魏景心腹好手之一,乃后者亲自挑选,命率人赶赴洛京潜于东平侯府。一行人只领了一个任务, 变起, 即及时将孙氏母子救出。
筹备已久,这一天终于到了。
许秧倏地站起“来了,弟兄们,立即去佛堂”
东平侯府, 孙氏最近, 都待在西北角的佛堂。
春末,她女儿被流放出京;夏初, 她女儿在流放路上无故失踪。
孙氏和邵柏, 一直没放弃寻找, 可惜一直没有丝毫音讯。
只能祈祷。
每年三四月份, 春末夏初, 孙氏基本都待在佛堂敲经念佛, 为她女儿祈祷平安。
可惜今天并不顺遂。
“砰”一声隔扇门被推开,孙氏一惊回头,却见一被丫鬟婆子众星拱月的明艳贵妇正缓步进门。
“蔡氏,你这是何意”
蔡氏居高临下,扫了眼一身素净正愤而从蒲团上站起的孙氏,微微笑“太夫人偶染风寒,微有不适,我等小辈,自然要供经替太夫人祈求早日康复,以尽孝心。”
一切都是借口,她就是来找茬了。被压在孙氏底下十数年的憋闷,一朝吐气扬眉,她自然加倍索讨回来。
作为多年死敌,她清楚戳孙氏哪里最痛。扫一眼供桌一大叠新抄的经文,还有长明灯等物,蔡氏柳眉一立,怒道“险些累及满门倾覆之罪人,还有何面目在此供经祈福”
几个婆子已冲将上去,将经文抓起几把撕了个粉碎,动作之粗暴甚至碰翻了案上的长明灯。
“给我住手你们”
迟了,孙氏话刚出口,“咯”一声轻响,油灯翻侧,火焰熄灭。
孙氏目眦尽裂。随着时间推移,蔡氏的言行特越来越放肆,以往她能沉着已对,但眼睁睁看着爱女长明灯被扑灭,“啪”一声脑内那根弦绷断了。
她倏地冲上去,扬起手,狠狠扇了蔡氏一个耳光。
而蔡氏等人骤不及防间,竟被打可正着。她痛呼一声,发髻却被孙氏揪住。以往总端庄自持的孙氏,如今状若疯虎,一连扇了她几个大耳光,怒骂道“我让你打翻我的灯你竟敢打翻我的灯我让你打”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她拉开”
佛堂瞬间混乱成一片,蔡氏到底人多势众,丫鬟婆子反应过来,孙氏就遭殃了,拼命扯扯不开,一个婆子抓住她的腰,重重一拧。
孙氏闷哼一声,咬牙不放,却有一高声怒骂从后响起,“贱婢岂敢”
回府后,照旧第一时间赶来陪伴母亲的邵柏进门一见,大怒,冲过来就是一脚,将婆子踹翻七八步。
“柏儿。”
邵柏护母,蔡氏也最终挣脱开来,她两颊通红鬓乱髻散,怒视孙氏母子“好,好殴打庶母,好一个邵氏嫡子”
蔡氏此人,最会扣大帽子。今时不同往日,要是这帽子扣正了邵柏有麻烦,孙氏大怒“汝贱婢,竟敢污蔑我儿我儿可曾碰你半个指头我乃大妇,要教训姬妾一二,有何不可贱婢竟敢”
“二夫人二夫人”
孙氏的话被急促的脚步声和高喊声打断,一仆妇冲了进来,一脸焦急道“二夫人,侯爷传话让你快快到前头去”
这话是假的。
这仆妇是许秧的人。成年男子不能擅入内宅,幸好佛堂在西北角边缘。许秧等人知晓邵柏已回府,称一声正正好,绕内巷直奔西北,轻易翻过墙头进来,谁知还碰上这等乱事。
邵贺的话,谁也不敢不当一回事,此仆妇还一脸焦急,蔡氏更不敢怠慢,恨恨放了两句狠话,匆匆离开。
“柏儿,”
孙氏蹙眉,正侧头要和儿子说话,谁知外面突然闯入七八名汉子,虽穿着府中仆役服饰,身姿却极矫健一看不似常人。
母子一惊,邵柏连忙将母亲挡在身后,喝道“汝等何人竟敢擅闯内宅”
本以为来者不善,谁知眼前这七八个汉子却利索见了个礼,并道“我等是府上大姑娘的人,奉命潜入侯府,特特来接夫人与二公子。”
大姑娘。
邵府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大姑娘,那是就是数年前嫁齐王为妃,孙氏爱女邵柏亲姐。骤闻这个久违但魂牵梦绕的称呼,孙氏邵柏一愣,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孙氏喃喃“大姑娘,你是说”
“没错,我家夫人安好,东平侯府即将大变,主公与夫人特地命我等来接二位。”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孙氏邵柏回神后,狂喜又不敢相信。许秧不废话,已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打开递给孙氏母子。
孙氏邵柏连忙接过一看,这一看,孙氏眼泪下来了“我的女儿”
上面工笔细描,画了一方玉佩,吉祥纹样,左下方却缺了一角,圆圆的仿佛一个小坑。
要来接人,孙氏邵柏能主动配合最好,不然一路打晕抬着走也麻烦,这就需要信物。
但邵箐身上啥旧物都没有了,想想就绘了这么一副图。
图上玉佩,是她姨母特地赠的。孙氏也有一个,乃当年闺中姐妹二人特地画样式去雕的,很特别。那时原身还小,刚拿上却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出一个坑,之后只能放起来。
很特殊意义的玉佩,但知悉内情的仅骨血几人,最适合当信物。
孙氏邵柏一看,果然疑窦尽去,二人喜极而泣,孙氏忙又问“这,这夫人,还有你家主公是”
邵柏也急急问“侯府即将大变,这是”
“我家主公乃齐王殿下,当年殿下携夫人离开,如今又占得益州。”
许秧压低声音说着,不等孙氏母子惊喜的表情转实,他又奉上二套衣物“只我家主公尚存人世,如今已被安王知晓,安王八百里加急刚禀皇帝,皇帝下令校尉吕章领二千禁卫军包围东平侯府,将府中之人悉数拿下。”
“禁卫军已在路上,需快”
时间不等人,许秧打算,若孙氏母子磨蹭的话,直接打晕先带出侯府再说。
但好在见了玉佩图,孙氏二人已确信女儿在世,危机当前,又有邵箐,二人当机立断。
这两套的是仆役服饰,孙氏邵柏匆匆换上,一行人急忙从角门而出,能避则避,不能避直接打晕放倒。
很顺利从角门出了东平侯府。
从后巷绕出正街,巷口刚好有两辆样式普通的马车经过,诸人钻上去,又是一轮换衣。
换了一身寻常衣物,孙氏刚把遮挡用的布帘扯开,就听见有急促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响起,重且繁杂,人很多,且来得很快,转眼间甚是清晰。
许秧挑起一线车帘,见一身甲胄的吕章已率禁卫军转出街口,气势汹汹直奔东平侯府正门方向而去。
许秧放下帘子“立即出城。”
蔡氏匆匆梳发,急急往前头而去,谁知邵贺却诧异的说,并没有叫她。
这二人此时并没联想太多,只骂几句大胆贱婢,命人去拿。蔡氏不再在意,却捂着红肿的脸哭哭啼啼地告状。
蔡氏擅长告状,语焉不详没说邵柏打她,但整段听完,却让很自然就表达了对方情急下的“不小心”。
实在是蔡氏脸淤青还肿,看着极厉害,这告状效果极佳,邵贺大怒“逆子怎敢”
“来人把二公子叫来,”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
邵贺的话没说完,就被狂奔而出的大管事打断了,不等问,一阵急促的军靴落地声紧随而至。
蔡氏惊骇回头,只见一膀大腰圆的将军率兵大步而去,铁青着脸“将邵府上下统统拿下,投入大狱,不可遗漏半个”
“啊”
蔡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而孙氏和邵柏,则顺利出了洛京城。
一行人又换了装束,许秧命急速打马而行,以最快速度赶回平阳。
平阳侯府那边,该很快发现走漏了最重要的二人,搜捕马上就会开始,需尽快远离洛京。
一路车马轮换,又换船,又遇上前来接应的韩熙等人,疾奔出数百里,这才算安全了。
孙氏和邵柏,这才找到空隙,问一问邵箐夫妻的近况。
韩熙便挑他能说的,简单说了。
从流放途中到平陶,再到高陵益州,寥寥几句,但邵箐所受苦楚可想而知,万幸齐王殿下是个有情有义的,没有抛下闺女姐姐。
大喜消息消化了几日,已彻底接受不再如坠梦中,孙氏欣喜女儿所嫁良人,而邵柏思念长姐之余,对姐夫齐王殿下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这母子二人,就没想过邵箐会自救,实际也是,原身本是个柔弱贵女。
此时的邵箐,其实也在烦恼。
她挺愿意替原身照应生母和胞弟的,但人接了来就有日常相处,她前世没有同父同母的弟妹,也没和母亲日常相处的经验,面对陌生的孙氏母子,她挠头。
何况,她和原身性格南辕北辙。
唉,邵箐抱着被子滚了滚。
“阿箐,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