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的换牙风波陆陆续续持续了两三年, 练就了笑不露齿的功夫。而傅氏在山东拥兵自重三年, 终于掀起一面绥帝不仁的大旗, 反了。
起初, 是傅徳几人以去山东办案的由头离开了临安迟迟不回, 下诏书也以各种理由推托,编了些其实彼此心知肚明的理由。
傅徳手下大部分的兵,是魏蛟在世时允他以别的由头留在山东的, 而后更是哄得魏蛟赐了他一块不世袭的封地,就在山东很小的一个县。
原本的山东太守早就成了他的人, 基本等于整个山东都是他的, 便于傅徳招兵买马。
魏蛟称帝三年的绥朝局势都不够安稳, 魏昭就算再有才智,在此事上也力有不逮。
傅徳养兵蓄势的三年间, 同绥朝曾有过几次交战, 皆以傅氏告败,逼得傅徳弃了两县, 但算不上元气大伤。
士族牵制, 有些人甚至乐得看魏傅两家相斗,魏昭暂时也未用重兵, 局势如此僵持三年,最终在泰王魏琏忍不住杀了傅徳留在临安的幼子送往山东时激烈起来。傅徳以受害人的姿态揭竿而起,道绥帝连五岁小儿都容不下, 岂能为君, 把造反的大旗举得冠冕堂皇。
战事已起了一年, 而魏昭孝期也已满了一年。
守孝三年本是对着寻常人的规矩,身为天子更重要的责任是绵延子嗣,守一年不得大婚也就罢了,何况魏昭早已及冠。但因着魏蛟的那道遗诏,又亲眼见证皇家几位对溧阳翁主的宠爱,这三年中大部分人倒都本本分分,不曾催促。
可眼下,都已经四年了,陛下还是没什么动静。
若说他对溧阳翁主毫无感情不想迎娶吧,那也不对,这兄妹二人感情不还是好得时常腻在一块儿么,连陛下那次手腕受伤不便批折子,也是这位代笔的啊。
每当有人提起此事,便被魏昭以“国未定,何以谈家”“虽为祖父遗诏,但江山不稳,何来颜面娶妻”的借口搪塞过去。文夫人和王氏去了灵山礼佛,能直接插手他婚事的长辈一个都不在,大臣们每日除了商量战事等,就是为这位陛下的婚事叹气。
这日,姜巍下朝就被同僚拦住了,“姜祭酒,溧阳翁主与陛下之事,你们姜府到底如何看啊”
如何看姜巍苦笑,这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姜府插手,侄儿姜霆已经离了临安养病,仅剩一个郭氏在
可郭氏和她这翁主孙女也不亲近啊怎么管得了。
陛下和太皇太后都不喜欢翁主回姜府,只这几年,他也仅在除夕这等重大年节时见过这侄孙女,一年就那么一两次,周围还得围着诸多宫婢內侍,不易亲近。
姜巍道“一切谨遵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同僚瞪眼,“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陛下任性啊君有失,为臣子的更该时刻规劝上谏。溧阳翁主的祖母不是仍在姜府么,你同你这弟媳好好说说,让她去劝一劝翁主。”
有人附和,“是啊,翁主也算不得年幼了,至少这亲事可以先成嘛,陛下及冠多年迟迟不成亲是个什么事,其他的可以日后再说。”
带着几个同僚的殷切期盼,姜巍苦着脸回府,见府门前停有仪仗队,不由纳闷,“这是何人来了”
门房兴冲冲答,“郎主,是翁主来了”
就算是府中刚刚知事的婢子也知道,姜府能在同等门楣的府邸中脱颖而出受到许多人善待,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溧阳翁主。虽然溧阳翁主很少来姜府,但一年当中的那一两次,也足以令这些仆婢铭记许久。
“是一人来的吗”
“是,只见翁主一人下的马车。”
姜巍点头,短暂的疑惑后略有了然,郭氏这几日病倒了,听说整日恹恹没甚么精神,应该是因为这个来的。
算上最初文夫人带她的那次,阿悦这是第六次到姜府,这次数实在不算多。
她的确是因祖母郭夫人病重来的,郭夫人身边往宫里递了几次帖子,都道希望她能来看郭夫人一面。
阿悦不喜欢见到这位祖母。
如果说郭夫人的确是因思念而惦记她,那没什么话可说。可郭夫人的眼神和外祖母文夫人截然不同,她不过是觉得自己这位孙女尚有利用价值,想利用她为姜霆、为姜府多谋利益而已。
意外的是,这次前来她终于见到了郭雅其人。
往日她来时,姜府怕她见了郭雅容貌会心生不悦,都会将她送回或带出去,这会儿郭夫人病着,郭雅便正好在床榻前侍疾。
她入门时,郭雅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神态寻常自如,仿佛完全不知两人相貌的问题。
郭雅胆大毫不怯生,在郭夫人床榻前,三两句话就自然而然夺过了嬷嬷的话头,代为和阿悦对答起来。
“夫人这几日夜里睡得不大好,常需起夜,时常头疼,需要人时刻在旁边照看着。药还是寻常那几味,府医说无需大步,静养就好。”郭雅慢慢道,“夫人常思念翁主,我想着,若是翁主能在府中小住几日,夫人定也是极开心的。”
阿悦笑了笑,“祖母身边有郭娘子这样细心的人照料着,我再放心不过。来前阿兄就说过,我向来体弱,看望过祖母也就罢了,可不能自不量力偏要来侍疾,到时候祖母的病不曾好,我又染上了,还得惹祖母担心、阿兄生气。”
“翁主说的是。”郭雅从善如流道,“翁主挂念夫人,不如让我每日写一封病案呈给翁主,也好让您安心。”
这点和了解的一样,极为聪慧,很擅长抓住时机。
阿悦倒没有理由非要拒绝她,点头道“我待会儿使人留个印给你,每日着人送来就好。”
郭雅顿时笑了,她这笑起来,却是和阿悦很不像了。
一般说两人相貌相似,第一相似的当属眉目。阿悦与郭雅两人都属杏眼,大而圆,即便不言不语时也显得清灵可爱,透着纯真。
郭雅不笑时便是如此,但她眼尾稍长,笑起来又习惯眯眼,显得极为妩媚勾人。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不经事的少年郎,多半抵挡不住这种魅力。
直到离开郭夫人的小院,莲女才忍不住道“姜府的人还道郭娘子和翁主生得如何像,婢今日一看也不过尔尔,相貌艳丽些罢了,漂亮是漂亮,却显媚俗,哪里比得上翁主。”
慧奴跟着附和,阿悦摇头,“郭娘子本人也没做什么,评判她相貌做什么。像不像都是旁人说的,我自己莫非看不见么。”
说完,看着露在袖外的细白指尖不由发了会儿呆。
这具身体确实如书中所言绝色天成,以往年幼时就已是清丽至极,到了金钗之年,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初见婀娜之姿。
大概是由于先天心疾,最为显眼的是肌肤雪白如瓷,其下可见极淡的青紫色脉络,看着很是柔弱。但实际上经过这几年的精心调理,她已经健康了许多,正常的跑跑跳跳都毫无问题。
况且她刚刚仔细看了眼郭雅,也觉得两人相貌虽有相似之处,但绝对说不上六七分。可以预见,等她再长大些,两人相貌应该更加不像才是,那书中所言的极为相像又是怎么回事
阿悦不解,倒也无意去探究这点,毕竟按照目前的局势而言,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她就算和郭雅有交集,也绝不会再像书中那样。
说完,她去看了府中几个小郎君小娘子,给他们分下礼物。
姜巍最小的孙子才四岁,小名阿栾,正是刚懂些事最好玩儿的年纪。
阿栾很喜欢她这个堂姐,每回都要赖在阿悦怀中撒娇。这会儿捧了阿悦带来的七巧板爱不释手,还不忘给她递心爱的雪花酥,“翁主姐姐吃。”
这是他独特的称呼,阿悦纠正过几次无果,也就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