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雅其人阿悦回想片刻, 倒真想起了不少和她有关的事。
郭雅年长自己三岁,名义上能称为表姐, 身为庶女很不受宠。父亲官职不大不小, 是为太乐丞,但承族中长辈照拂, 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家中美妾七八,儿女也不少,郭雅在其中排序不上不下, 生母又是个妾,自然不容易受宠。
阿悦不记得郭雅在年少时是否真的被祖母郭夫人接去教养过,印象更深刻的是她在十五那年遇上商贾之家的明三郎,被明三郎帮忙解围, 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明三郎为家中嫡幼子,禀性和善,一来二往下, 觉得郭雅此人美且聪慧, 又怜惜她在家中处境不好,便同家中长辈求取了她。
不可否认的是, 郭雅对明三郎真实动过心。因他的爱护和珍惜, 甚至有想过与他相携到老。可明三郎家中也并不简单, 富贵之下的争斗倾轧从不会少, 从前院争夺商铺掌家到后院勾心斗角, 没有哪日能真正轻松自在。
偏偏明三郎淡泊无争, 觉得都是一家人,只要不威胁到他和妻子性命,其他都可以退让、既往不咎。
这种忍耐的情绪日积月累,郭雅对明三郎的爱意越来越少,终于在得知有人在寻找和先皇后相貌相似之人时,一碗药结束了抱病的明三郎性命。
她狠心且果决,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阿悦敬佩她。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朝代,郭雅从小官庶女最终成为一代掌权太后,其中付出的血水汗水绝不会少,聪慧和狠心只是其中的必要条件罢了,不能全然因她的冷血而批判。
可眼下两人身份即便不能说对立,也完全谈不上友好,阿悦暂且还没想到要怎样对她。
便走一步算一步罢。
一路慢思,阿悦回了文夫人那儿,没见着人,一问方知她在花圃那边。
连日天寒,文夫人早命花奴在花圃周围建了座矮房,四周用削成的厚冰块隔风挡雪,如此精心伺候着,这些花儿竟也真的少见颓态。
阿悦推开木门,文夫人清瘦的背影跃然入眼,转过去,见她手捧一杯热茶,默然坐在绣凳上出神。
热茶升腾起袅袅白雾,将她的眼睫都染上了几点水珠,那向来乌黑明亮的眼也变得有些浑浊了。
正如她视线虽放在这满圃艳花上,眸中却没有真正映入哪一朵。
阿悦停顿了会儿,轻声开口,“阿嬷”
“嗯”文夫人陡然惊醒般,眼神有一瞬间锐利,在触及阿悦时又倏得柔软下来,“阿悦回来了。”
“已经到晚膳时分了。”阿悦若无其事地走近,拿出手帕,“阿嬷这儿沾了点水汽,我帮你擦擦。”
她倾身靠近,文夫人发间的银丝也更明显了些,阿悦低下眼,扯出笑脸,“这些花儿倒是开得好,大雪天也不曾谢。”
文夫人笑,“草木有情,有人这般精心养它待它,它又怎么好辜负我们。”
“是啊。”阿悦应着,不由想到曾精心侍弄它们的魏蛟,眼眶顿时有些酸涩,忙往上看了看止住胸中突然汹涌而上的热流,“它们自是有灵性的,阿嬷,我们先去用完膳罢。”
“好。”
扶着文夫人起身,阿悦踏出这方小天地前回眸望了一眼,总觉得下一瞬就能看到阿翁浇花的身影出现在那儿。
可不论她瞧了再瞧,除去明艳的各色花卉,都是空无人影。
她的外祖父待人赤诚,无论年纪多大,一颗心始终真挚,尤其是对待在意的人。阿悦仅和他相处三年,就已经完全从心中认可了他,文夫人作为枕边人,和他朝夕相对几十年,又怎么可能轻易淡忘。
阿悦早知道外祖母不是轻易把内心深处露在外面的人,多日来她都让自己处于忙碌中,也只有这难得的独处时,才会露出小片柔软。
即使文夫人疼爱她,但这种遗憾,是阿悦再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她只能乖巧懂事些,少让文夫人担忧。
才吃了几口,忽有侍官急匆匆来报,“娘娘,广平侯携勤国公、大司马和李太常在先皇停灵的大殿闹了起来,长孙殿下和丞相等人赶去制止,如今已是不可开交,荀君的脑袋都被打破了您快去看看罢”
文夫人眉头紧锁,立刻起身准备更衣,边问,“为的甚么事可知道”
侍官起初犹豫不肯说,被文夫人瞥了一眼才吞吞吐吐道“为的广平侯说、说、说长孙殿下身世有异,非陛下血脉,不配承位。”
吱王氏身下的坐凳发出巨大声响,原是她太过震惊,竟瞬间往后移了数尺,差点没摔倒在地。
文夫人冷冷看她一眼,“我身为祖母,竟不知阿昭身世有异了,还要他们几个外人来提醒王氏,你是阿昭的母亲,也跟去看看。”
王氏慌张应是,阿悦茫然无比,怎么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事,表兄的身世难道还能有问题吗
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过这方面的消息,此时无措得很,只能紧跟外祖母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