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只有他是有颜色的。
倪歌心情大好,肥啾一样扑过去。
两只手刚刚碰到容屿, 一件大衣带着体温,铺天盖地,压到肩上。
“你到底有没有带厚衣服”容屿帮她扣好扣子,捏捏她的手,低声, “没带的话, 晚饭之后再去买一件。”
“当然带啦。”倪歌抖抖毛,怀疑自己身上的衣服可能重达三公斤, “我觉得我穿得已经够厚了”
容屿皱眉“不准脱。”
宋又川站在旁边,一脸嫌弃, 逼逼得超大声“惹。”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了, 倪歌跟容屿明明只是同框,什么也没干,他竟然就觉得眼睛疼。
容屿手一顿,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
宋又川以为他看了这么多年,已经对军官免疫了。然而当容屿真正露出这种“你有事吗”的表情, 他还是觉得很危险。
他警惕地退后一步。
容屿却没有发作。
他收回目光, 略一沉吟,毫无征兆地伸出两手, 揪住倪歌的羽绒服帽子, 将脸凑过去。
倪歌被吓一跳, 下意识软绵绵地“呀”了一声。
树影晃动, 她被他拽着绕了四分之一圈,一大团雪漱漱掉落,“啪”一声,正正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容屿没有立刻放开她。
他的脸近在眼前,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大朵大朵的雪花,与绵延不绝的青松。
气息温热,容屿鬼使神差地,借着羽绒服帽子的遮挡,在她鼻尖上恶作剧地碰了一下,声音很低很低地道“不给他看。”
倪歌的脸蹭地变红“你”
容屿心满意足,放开她。
宋又川逼逼得更大声“惹”
容屿这回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闭嘴。”
不过到底是还穿着这身衣服,他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下班之后,他回宿舍换衣服。
宋又川领着倪歌原地等候,看着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小倪歌。”
“嗯”
他打趣“说实话,你是不是挺喜欢你屿哥的”
倪歌微怔,把脸埋进羽绒服帽子,半晌,很小声地应“是呀。”
年岁愈长,便愈发感到他的不可替代。
她一路行来,人生至此,处处是他。
“那你以后对他好点儿啊”
毕竟他这几年,过得真的不太好。
宋又川最后一句话,倪歌没听见。
随着落雪,飘散进风里。
晚饭订在西城一家羊肉火锅店。
倪歌之前在网上做攻略,曾经注意到这家评分格外高的店。因此一上来他就带她来这儿,让她莫名生出种心有灵犀感。
“这里的羊肉很出名。”容屿一边礼貌地笑着,对导师介绍当地美食,一边将离他近的肉全都挑进倪歌碗里,“多吃一些。”
导师“”
哦。
“你别别夹了。”倪歌眼看碗里的肉越来越多,赶紧拦住,“我吃不完。”
容屿不假思索“吃不完给我。”
宋又川突然“啪”地放下筷子,低下头,又开始揉眼睛。
倪歌“”
“小同志,你跟倪歌是怎么认识的啊”导师一边涮羊肉,一边啧啧啧,“倪歌快毕业了我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前还想给她推荐青年才俊来着想不到你俩竟然异地。也难怪,上次在学院见你,我就觉得眼神不对劲。”
“你要聊这个,我眼睛可不疼了啊。”宋又川猛地抬头,眼里放绿光,“这次我可以抢答,拥有甜甜小未婚妻的秘诀是小学时就抢在所有人之前求婚。”
容屿“”
导师笑意飞扬“下手快是好事,你们恋爱多久了异地是不是挺辛苦的”
“我们”倪歌愣了一下,闷闷地低下头戳羊肉,“我们没有异地。”
因为根本就没在一起。
“对。”容屿顺着她的话茬,捏捏她的手,“因为最晚年底之前,我就会调回北城去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解释,但倪歌觉得,他是在回避刚刚那个问题。
他们压根儿没有确立关系。
“这样那很好啊。”导师毫无所觉,笑道,“不过你这个工作,是不是挺忙的”
“也还好”
容屿话没说完,手中的热气突然消散,倪歌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去。
他不解地望向她。
“我刚刚不小心,把蘸料弄在衣服上了。”她低头,外衣的襟口上落着显眼的一个油点,“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
“没事,反正是我的衣服。”容屿眉头微舒,还想去捉她的手,“晚上回去再洗。”
却被倪歌第二次躲开“干了就洗不掉了。”
容屿动作微顿。
回过神,她匆匆扔下一句“失陪”,就跑掉了。
容屿有点苦恼。
不知道小姑娘又在闹什么别扭。
他看着咕噜咕噜的汤锅,思考。
难道她不喜欢吃羊
宋又川开了一小瓶酒,倪歌从卫生间回来,正听见他说“这是他们从南边过来时给我带的,我没什么机会喝,老师可以尝一尝。”
“我也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容屿也跟着笑道,“谢谢您这些年照顾倪倪。”
倪歌刚刚被水浇灭的委屈,蹭地又爬上来。
为什么你自己不来照顾我。
她推门进去,小动物似的耸耸鼻子“是青稞酒吗我闻到香味了,我也要喝。”
导师大笑“就你鼻子灵。”
说着,就要帮她倒。
老师那儿倒酒,容屿拦不住。
但见她拿着杯子真的打算喝,他深深皱起眉“别胡闹。”
倪歌动作微顿,抬眼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没有凶你。”他只好软下声音,骗她,“但白酒后劲儿大,你明天头会疼。”
她还没说话,导师笑着道“她想喝就让她喝吧,我们几个都在呢,出不了事。何况倪倪酒量也不错,我们平时在外面吃饭,就没见她醉过。”
容屿一愣。
突然想起,他对她的印象,其实一直停留在五年前。
他一直觉得,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
然而眼下,小姑娘看他一眼,跟他赌气似的,一口把那杯酒干尽了。
容屿没见过人这么喝白酒,有点蒙。
她的豪气没过三秒,撑住他的小臂,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一秒破功,小姑娘满脸通红,扶着他的手臂,抖成一个颤巍巍的毛球。
容屿微怔两秒,低低地笑起来。
“干什么呢,傻不傻,嗯”
倪歌咳得面红耳赤,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一下一下地,从她的脑袋撸到后背,给动物顺毛似的,轻轻地拍。
她听见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徐徐落在头顶
“蠢羊。”
因为这一声“蠢”,倪歌整个后半夜都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