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气睡着了。
爱德蒙哭笑不得,原本见过金发青年的抑塞也减退了不少。
马车已经驶进了摄政街。
这几天实在累过头,加上酒精作用,克莉丝靠着厢壁睡得很沉,手里还捏着她送他的发带,面颊和唇色都绯红,面庞沉静美好,眼睫颤动,胸口起伏,满是樱桃酒的气味。
她突然像是小动物受到惊吓一样,瑟缩着抖了一下,才将看入神的人唤醒。
这一会,爱德蒙已经凑到一个足以趁人之危的距离。
连长发也自然垂下,帮忙掩住变暗的瞳色和快要交错的呼吸。
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他惊慌跌回原处,伸开手指将头发往后梳,深呼一口气,才轻轻推醒这一会都能陷入噩梦的人。
克莉丝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在哪,爱德蒙已经从暗格里拿出一只玉制的鼻烟壶给她。
“解酒的。”他嗓音有些哑。
因为刚醒来,年轻人脸上一片茫然,看上去比刚刚张牙舞爪的样子乖顺了很多,下意识接过,拈了一点烟末,接着轻轻打了个喷嚏。
确实很提神醒脑。
入睡前还满脑子“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我要离爱德蒙唐泰斯远一些了”,结果潜意识就放松警惕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睡着。
克莉丝一下就清醒了不少,脸上表情一阵变换,不自然道谢,把发带和鼻烟壶都还给他。
面前的人似乎习惯在这上面亲力亲为,绑束头发相当顺手,袖子因为抬臂滑落,露出劲健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她慌乱别开眼,好在脸上本来就红,所以并不明显,发现车门被打开,有人拉了踏脚过来,长松一口气。
“阿里。”她惊讶用阿拉伯语说,“我没发现是你。”
看到马车时,她光顾着去想那位主人了。
哑仆不在意摇头,冲她慈蔼笑了笑。
夜已经很深,四下里一片阒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门房正在吃夜宵。
克莉丝突然也有点饿了。
她的表现太过明显,引得身边的人低沉笑了一阵,在她又要恼羞成怒前,爱德蒙带了轻谑说:“我猜到年轻人想法不周到,顾不上你,所以给你留了一点晚餐。”
克莉丝哼说:“年轻怎么了。”
这段对话不免让他们又想起了现在在意的地方,为着各自的念头别扭,两个人恢复沉默,像是在比较谁会先说话的游戏一样走进饭厅,自顾自走向长桌点了蜡烛的那一端,结果他们默契拉了凳子,同时坐下了。
连影子的动静也完全一致。
说是留了晚餐,根本就是又给她做了一顿,担心用多了影响睡眠,克莉丝只是随便吃了两口,感觉到对面的人从始至终都看着她,突然有些坐不住。
以前被这样看着,她都没有半点不自在。
——都是哈洛德的错!
担心这样的沉默让自己继续多想,克莉丝做出让步,开口问爱德蒙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结果还真有。
被一枪吓成那样了,法国人居然有胆子来,而且还是正大光明,趁着自己不在家跑进来。
不出爱德蒙意料,克莉丝没有生气,甚至因为他敢拿到明面来,勉强相信奥古斯特有几分真情实意了。
“我本来觉得他太过轻浮,又觉得这或许是你们这些法国人习惯的说话方式,毕竟戏剧和小说里面,法国的台词也更过火一些。”
所以他过去的真心话也遭到了巴黎人的牵连。
爱德蒙表情不变,为自己着想,还是中肯审慎说:“大概是语言本身导致的差异吧。”
“是啊。”克莉丝随口换了法语,还像是往常一样玩笑说,“我亲爱的伯爵。”
听的人心下一颤。
“这样一说,好像很自然,不过换回我的母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红了脸,还是磕磕绊绊把后话说完了,“我就说不出口了。”
这种对话在过去太寻常,结果在被好友点出像情话后,克莉丝自己终于发现古怪了。
爱德蒙似有所觉抬头看她,因为惊愕失去了所有语言。
记不清是今晚两个人之间第几次陷入沉默。
自从爱德蒙坦白身份以来,他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谈,因为各自的知识储备,和对彼此的熟悉,好像怎么都聊不够一样。
身边的人从离开餐厅就不再说话,连神色也变得陌生难测。
克莉丝心下忐忑,发现因为自己今天的不对劲,他们之间反而变得无话可说了。
沉默着回到楼上。
沉默着等待他先洗漱。
沉默着在卧间门口道别。
爱德蒙突然撑住了将要掩上的门。
他在门隙里仔细打量她,也自然换了法语。
“晚安。”
“我亲爱的克里斯。”
借着光,他如愿看到了昨晚在阳台自己窥见的情感。
比以往都要明显,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