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又加了些力,拧着那个H国队医的胳膊,送到了叶枝的面前。
叶枝怔了怔。
H国队医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拼命挣扎着想要呼救,却被他严严实实封住了嘴,只能隐约发出无力的闷哼声。
他的肩膀被牢牢压制着,送到了叶枝手底下。
小姑娘哪怕不用费力气抬手,也不用蹦着挪动位置,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叶枝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抬起头。
“给你卸。”
林暮冬终于出声,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儿惯叫人心颤的轻柔磁性。
他把人又往前送了送,低头看着她:“不生气了。”
叶枝:“……”-
在中国队的友情帮助下,意外脱臼的H国队医被及时送往医院,进行了标准的手法复位康复治疗。
林教练好像有一点失落。
刘娴几个回来得晚,只来得及帮忙把人送回了H国一方。实在忍不住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趁着上飞机排队过安检的时间,终于拦住落单的小姑娘队医,问起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不是什么很大的事……”
叶枝摇摇头,仔细想了想,神色又严肃下来:“刘教练,林教练曾经在H国接受过治疗吗?”
林暮冬的治疗都是柴国轩负责,刘娴不清楚这个,闻言一怔:“可能?他年初确实出国过一段时间,好像是队里安排的,后来回来了,也偶尔会再过去……”
“不要叫他去了。”
叶枝声音很轻:“也不要告诉柴教练,但是以后都不要去了。”
林暮冬之所以会被困在反复发作的状态里,其实未必就单纯是因为他当初造成创伤的经历。
那个队医曾经跟她说过,给林暮冬治疗的是他的老师。
所以他的态度也能在一部分折射他那个老师对林暮冬的评定。
心理咨询是主观性很强的工作,一旦咨询师本人都认定了患者无法康复又极端危险,哪怕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也一定会潜移默化地不自觉表现出态度。
患者需要克服极大的心理阻力才能主动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原本就会比常人更加敏感。这些无声的暗示会随着治疗,一点点被察觉,然后施加在潜意识上。
给林暮冬治疗的那个咨询师,不论究竟是职业道德还是水平的问题,都确确实实在一年里在他身上加了无数的枷锁。
危险、格格不入、前途尽毁、未来无望。
林暮冬这一年,都是一个人在承受着所有的压力。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封闭自己,越来越拒绝交流、拒绝放松,甚至拒绝休息,用不计代价的自伤作为维系清醒冷静的最后屏障。
这是他能找到最后的办法。
只要把自己锁起来,就不会伤到别人了。
叶枝只要想一想,都气得很想再去找那个H国队医的老师问问清楚。
刘娴知道的实情不多,看到她严肃,也跟着正色点点头:“好,我回头跟柴队说。”
她隐约察觉到了些事,但依然体贴的没多问,探着头瞄了瞄另一条队伍里的林暮冬。
这边的机场安检偶尔会按性别分流,这段时间恰逢年末,乘客数量增多,他们也被分成了两侧的队伍,正逐个通过安检缓慢往前挪动。
林暮冬正站在另一头的队伍里,微低着头,安静地听着柴国轩唠唠叨叨地训话。
平心而论,刘娴觉得林教练看起来其实并不很生气,周身也没有什么一贯的冷意。
只是好像莫名有些打不起精神。
好像她承诺了带着自家闺女出去玩,又因为队里临时的通知不得不更改取消计划,小丫头希望落空的时候那种又难过又懂事的打不起精神。
刘教练忍了又忍,还是压制不住心底蓬勃的好奇:“所以……林教练现在的状态是因为这个吗?”
叶枝眨眨眼睛抬头。
“他——他刚才还想弄个行李箱,让你坐在上面推着你走的,你回头可以拿这个笑话他。”
毕竟也是合作多年的同事战友。
刘娴毫不犹豫地卖了多年的同事兼战友,压低声音跟小姑娘打探着八卦:“他是不太有精神?怎么了……昨天你们两个在休息室吵架了?他惹你不高兴了?”
叶枝有点儿茫然,睁大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刘娴目光瞬间炯炯。
小姑娘攥了袖口站着,脸上一点一点红了,往衣领里努力藏了藏,慢吞吞摇头:“没有吵架……”
从小到大,叶枝都实在太不擅长吵架了。总是找不到开口的时间,组织不好语言,每次吵架都记不住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然后回头又很容易惋惜自己当时怎么发挥得这么不好。
她那时候气坏了,什么都想说,又一直插不上话,一生气就不小心把真心话也说了出来。
在她说完“还敢亲他”之后,就发生了好多事。H国那边交接致歉加上回队前的准备,两个人都忙得不行,哪怕一直待在一块儿,也没来得及好好说上几句话。
后来夜深了,林暮冬想要找她说话,又被她很严格地塞回房间睡觉了。
叶枝脸上烫得不行,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把这种事如实说出来。被刘娴追问了一路,直到坐上飞机,也始终牢牢地闭紧了嘴巴,小拨浪鼓似的问什么都只知道摇头。
刘教练惋惜不已,扶着小姑娘坐上座位,帮忙放好行李调好椅背,自己上后面找柴国轩交流八卦去了。
飞机还没起飞,叶枝趴在椅背上,把滚烫的脸庞埋在胳膊里,奄奄一息深刻反省。
她以后再也不要吵架了……
这次的座位有点靠近舱位,飞机的发动机声清晰地不断轰鸣,遮住了大半的人声。
空乘在来回巡视,提醒着乘客收好小桌板扣好安全带,机舱的灯也暗了下来。
叶枝深吸口气,长长长长呼出来。撑起胳膊想要扣上安全带,一抬头就看见了林暮冬登机走过来的轩拔身影。
他穿着件纯黑色的风衣外套,衣襟微敞,高挑的身材被修饰得线条清晰。
角落的小空乘正在和乘客说话,冷不防一抬头,声音瞬间轻了轻。
叶枝眨眨眼睛,又想起之前的事,脸上更红了一点儿,主动拢了拢身上蓬松的羽绒服,努力给他腾地方。
她才按了两下,林暮冬已经走到座位边上,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俯身朝她伸出手臂。
“升舱了,去那边会舒服一点。”
林暮冬嗓音低醇,示意了下空空如也的头等舱,安静黑瞳里映着她,语气很轻:“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