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絮然跪在安家祠堂,一心只懊恼两次皆未能得手,毫无悔意。
“啪”一声,安大学士的巴掌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混账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置我安家满门安危于不顾要不是瞧在你爹娘为了安家牺牲的份上,我早就不保你这个孽畜了”
安絮然冷笑一声“当年我爹忠厚仁义,就因为先帝举事时,他忠心护主,斥了几句乱臣贼子,后来祖父您就亲手压解他上了御史台,以表你对新帝的忠心。如今安家的地位都是我爹娘的性命换回来的,忠义之士身首异处,二主之臣却高高在上,就这样的安家,我不想顾。左右我也不过只有这一世可活,与其被你们当做棋子送来送去,不如我自己争一争。”
安大学士年纪本就大了,一时又被自己向来最宠爱的孙女戳了痛处,想起自己亲手送上刑场的早逝的爱子,他只觉心中又愧又痛。
捂着心脏,撑着拐杖,缓缓坐了下来,许久才说“你懂得什么安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岂能是儿戏我身为安家之主,自当护他们周全。”
安絮然冷笑两声“祖父是安家家主,可是絮然不是,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一生所求不过嫁给意中人罢了,你们争你们的江山,我争我的良人。”
安大学士听着她这话气得直哆嗦,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两月上头的那两位就要有所动作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安家祠堂,哪里也不许去”而后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留下安絮然一人跪在安家祖祖辈辈的灵牌前,眉眼间皆是阴冷。
盛安到底靠近北方,深秋一过,寒意便汹涌而至,迅速地冷了下来,哈一口气,空气中便似乎凝上了一层浅浅的冰。
宫城各处的侍卫受不住这冷,裹得厚实了些,行止便有些笨拙,神色也有些疲懒。
新上任的宫禁参领,李淄羡李大人,虽是个女子,却将军营里的军痞习性学了个十成十,平日里没事儿便抓着几个守卫,躲在哨营里吃酒划拳玩骰子。
手下的官兵有样学样,也时不时地人捉对,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这日是小雪,盛安空中飘起了零零星星的白絮,落在碧瓦朱墙上,砌起一层薄薄的冰,地面也有些湿滑。
入了夜,雪下得密了些,便更冷了,朱雀门的守卫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只觉冻得慌。
士兵甲哈了口气“今天晚上真他娘的冷。”
士兵乙白了他一眼“还能怎样忍忍吧。”
士兵丙“真羡慕青龙门那群小子,今夜是李大人当值,想来又带着他们吃酒划拳了。想想这个天,窝在哨营里,喝口小酒,暖暖身子,比我们这儿天寒地冻地守着门不知美到哪儿去了。”
士兵丁唾了他一口“做你娘的青天大白日梦吧,别的门就算了,咱朱雀门可能吗这直直过去可就是崇华殿啊,除了岔子你全家脑袋都甭要了。”
士兵甲“说来,你们说娶个李大人那样的娘子回家如何虽说琴棋书画烹饪绣花样样不会,但是爽利啊,平日里不但不拦着你吃酒赌钱,还与你一道,想想倒别有情”
话音未落就“哐啷”一声被踹了一脚。
一转身,李淄羡正站在他的身后“做你娘的美梦,娶老子,先打得过我再说。”
几个士兵忙行礼“见过李参领。”
士兵甲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李参领大人有大量,切勿和小人计较,小人就图个一时嘴快。”
说着自己掴了自己一巴掌“小人这没德性的嘴,该打”
李淄羡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得了,你们平时里什么尿性老子不知道吗,别在这儿给老子装孙子了。”
士兵们平素也知晓这李参领的为人,赔着笑嘻嘻哈哈地也就站起来了。
李淄羡抬头看了看天“这盛安怎得这么早就下雪了,今夜也是冷,你们手脚都该冻僵了吧。”
士兵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李淄羡又白了一眼“搁老子面前装什么装,冻了就说,今夜给你们带了酒来。”
说着从腰间解下两个酒囊“拿去喝了吧,暖暖身子,谁不是娘生爹养的凡胎肉身,我还能苛责你们不许喊冷么”
众人见了酒,心里当然高兴,却也有些犹疑。
李淄羡见状摆摆手“喝你们的酒去罢,老子帮你们守着,出了事我担着。”
士兵们见状忙拥上来,拿过酒囊就躲在一处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李淄羡也大刀阔斧地往朱雀门外的垛子上一坐,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酒囊,灌了一口。
嘟囔道“这日子可真没意思。”
雪簌簌落着,夜有些沉,宫门外的参天高树里却突然飞出了一只与时节不符的鸽子,扑棱扑棱地很快就淹没在了雪夜里。